张梁看着那面旗帜陷入了沉思。</p>“乔？”</p>汉军之中有哪位有名的——姓氏是乔的？</p>乔琰让典韦和张飞这两位扛回来的巨木于营中高立,上挂的旗帜更不是一般的巨幅，甚至于在跟营中的卢植帅旗搁在一处的时候，反而是这个后来者看起来更有存在感。</p>她也成功靠着这个特殊的规格,把张梁给镇住了。</p>要知道以卢植这敉乱北中郎将的位置，能在身份上压过他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p>光禄勋直属的左右中郎将与五官中郎将等,比之寻常的杂号将军等级尤甚。</p>卢植更为天下名士、当世名将,早在九年前的熹平四年就以九江太守身份镇压扬州蛮族叛乱,给他的履历增添了格外光彩的一笔。</p>可这新来之人竟尤在他之上？</p>张梁又如何会想到,折腾出了这样一幕的人甚至连一个在身上的官职都没有。</p>“若是备在女公子这个位置上,必然做不出此等妙招。”刘备才因为张飞和典韦两人打架斗殴之事,跟乔琰告了罪,又在看到这杆营中大旗的时候不由赞道。</p>就算营中有些军士对乔琰此举有些不满,只是碍于卢植在离开大营之时的命令而压制下了微词，刘备却不会看不出来。</p>卢植在攻曲周城上的稳绝不是丝毫不动，整座营盘在他的调动之下是很活的。</p>打造攻城器械,稳固营寨,推进战线,零散交锋，侦查巡视……</p>自曲周城上看来,虽看不到营中具体的人数,却也能从显露出的蛛丝马迹和隐约窥见的一角看出整座汉军大营所表现出的进攻性。</p>但现在营中少了一半有余的人，甚至少了卢植这个主帅。</p>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坚守营寨不出的话,必然会让张梁发觉端倪，进而出兵试探。</p>那也有违了卢植希望他们能拖住张梁两到三日的期望。</p>所以乔琰要么可以做到以人员调配,在人数更少的情况下,对外依然呈现出先前的状态。</p>要么,就如同她现在所做的那样，的是，她其实有考虑过前者，只可惜昨日在翻阅营中名单和职务的时候，她发觉卢植此前让军中上下的运转已能算得上高效，还充分考虑到了休兵养士之事，纵然是有站在前人肩膀上的知识储备，也并不代表她就能彻底达到有悖于常理的成就。</p>这样一来，也就只剩下了后者这一个选择。</p>“部曲督此话就过谦了，你以卢公为师，自然做不得此等僭越之举。”乔琰回道，“何况我也算占了些祖父的便宜了。”</p>要以营中立起一帅旗服力，起码她往这旗上写个曹字，就只会让张梁觉得这不是有外援前来，而是一次失败的虚张声势。</p>但也不能太强。</p>倘若她往那儿挂一个皇甫二字的旗子，只怕张梁当即就要意识到皇甫嵩已完成了兖州豫州的平黄巾之</p>举。</p>皇甫嵩与卢植会师的消息，要么会让张梁当即快马飞骑往广宗而去，赶在卢植步兵依然占了大多数的队伍之前抵达广宗，要么干脆拔营而去，弃曲周而走。</p>让这等人数的人弃城而去，无论是辗转奔袭，还是另选一处而守，又或者席卷其他州郡，实在是对卢植此前在此地布局的一种浪费。</p>这便当真有些对不住皇甫嵩和卢植二位大汉忠良对她的提携了。</p>她苦思许久，最终还是定下了这个“乔?()_[(．)]???.の.の?()?()”
字。</p>如今的大汉朝堂之上，四方疆域之内，有这个机会领兵，挂上乔字帅旗的唯有梁国乔氏而已。</p>可乔玄重病辞官并不是个秘密，以他过了七旬的年纪，也绝不可能作为正面迎战黄巾的主力。</p>但有一个人是有可能的，正是乔玄族子中在官场擢升中俨然最有前途的乔瑁。</p>在董卓乱政之时，他已先后做了兖州刺史、东郡太守。</p>乔琰翻了翻原主的记忆，也找到了这位族叔的升迁轨迹。</p>他此时因被征辟为侍郎，身在洛阳。</p>侍郎这个位置，就像皇甫嵩此前的情况一样，在累积经验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便要进行一番外放历练，比如说皇甫嵩就在侍郎之后担任北地太守。</p>可倘若因为战事吃紧，加上乔玄从中斡旋，更面对的是黄巾起义这样一个特殊的背景，是极有可能跳过这个太守的任职过程，直接快进到领兵的地步的。</p>至于那帅旗为何压过卢植一头？</p>“倘若来人真是乔瑁的话，要么就是汉帝因为卢植久无战果，在对他表示不满，要么就是因为那个年轻人自视甚高，甚至觉得自己能靠着乔玄的庇荫取代卢植的位置，也能抢先一步拿下我等。()?()”
</p>张梁尝试着解读这个乔字之中的含义，最后得出的正是乔琰所希望的那个结果。</p>他身边的部从问道：“将军，那么我们要不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p>“愚蠢！()?()”
张梁对着手下斥道：“乔玄任度辽将军之时也是头一遭大队带兵，照样连破匈奴鲜卑与高句丽，谁知道乔瑁是不是也有他这族中长辈的本事，更何况你们今日只见沙尘扬起，连他们来了多少人都无法明确报与我知道，我如何能贸然用兵。”</p>有些方法在后世看来已经是用滥了的花招，在如今却还有些新意可言。</p>比如乔琰就让这些夜间出营后白日折返的队伍，于马匹之后栓系起了树枝，以便于奔马而行的时候制造些错觉。</p>张梁和卢植对战两个月，都说对手的实力往往容易影响到自身，在张梁这里也表现出了这样的特质。</p>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稳妥行事。</p>在他拧着眉头看向那支立起来的乔字旗的时候，他又忽然觉得其实还难以判断出，这旗帜的主从关系，到底是乔瑁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了卢植这个老将的身上，还是卢植想借着此事给他来上一出疑兵之计。</p>这似乎还真是卢植做得出来的事情。</p>所以他也更不能动。</p>见张梁的脸色有些不好，</p>他麾下急于为他排忧解难的部从连忙问道：“那么我们是否要写信给大贤良师?[(．)]???*?*??()?()，
请他问道于黄天()?()，
给出个回答？”</p>“……暂且不必。”</p>张梁一不愿意说()?()，
自己若是因为一点意外就找兄长问询主意()?()，
岂不是太有损自己这“人公将军”的名声了，二也不愿意承认，这所谓谶纬天命之说，本就是他们为了和大汉的相抗才提出的子虚乌有之事。</p>他又朝着似有人影于营寨外围走动，只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已经算是第一步成功的标志了。</p>张梁在看她营中这杆新出现的大旗，乔琰也在看着这杆乔字旗。</p>选择这个乔字是出于权衡，这个字背后的含义也很有扯虎皮立大旗的意思，但当她看到这杆旗在风中招展的时候，却无端在心中有种微妙的感慨。</p>这毕竟是属于她的姓氏的旗帜！</p>虽然下一刻她这点感慨便所剩无几了。</p>典韦起先还吃得有点撑，但将合抱之木砍倒又运回道：“想不到我典韦还有此等手艺。”</p>这可是帅旗！</p>也不知道将这帅旗扛出去是何种风光的样子。</p>他刚想到这里，便发觉自己的脸上多了一道视线，正是乔琰若有所思地朝着他看来，目光里颇有些打量寻味的意思。</p>“你可能一人扛动此物？”</p>乔琰此前便记得他有过单手举起牙门旗的记载，现在骤然想起，发觉自己也未尝不可一用。</p>典韦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这种不算问题的问话为何会从乔琰的口中问出来。“自然可以。”</p>乔琰心思急转，回道：“那好，午后你扛着此物，与校尉邹靖一道前去城下叫战。”——</p>邹靖是何人？</p>正是卢植留给她的两校人马其中一校的领头，（*）算起来刘备那五百人和聚集来的些许乡党都是归在他麾下的。</p>只是因为卢植看乔琰同刘备相谈甚欢，加上刘备也的确并非是个只凭交友本事之人，直接暂时调任到了乔琰的手底下，便在如今这个营盘之中，空降作了二把手。</p>邹靖跟刘备的关系处得还算不错，但也不由在心中冒了点酸水。</p>他琢磨着自己这表现也算是人之常情，不过还没等他郁闷上那么个小半天，他就收到了乔琰对他的指派。</p>邹靖也不是个蠢人，在骤然得到乔琰的委任后他还是先回道：“中郎将令我等与曲周张梁部从相持，不可冒进，为何女公子要做出此等安排？”</p>乔琰并未对他提出这样的问题表露出任何的意外，不疾不徐地回道：“你以为何谓相持？倘若双方都各居于营盘之中，做饭练兵，入夜即睡，晨起互看一番，各自安好，那也不叫除贼作战了。”</p>她指尖握着卢植暂时挪交给她的帅印，此刻在手中把玩之时，竟让这位北军校尉无端生出了一种面见上位者的压力。</p>就仿佛坐在此处的人并不是这十岁的女童，
而还是卢植本人。</p>他又听得乔琰说道：“你大可放心，
此番让你前去叫战只为迷惑张梁，
并不需要让你与他正式交手。一旦听到军中鸣金之声，
你即刻收兵，不得有误！”</p>见乔琰目光如箭朝他看来，邹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高声应了个“唯”。</p>“此外，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见乔琰从原本的与他四目相对，变成目光更趋近于落在他的下颚，邹靖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p>果然他紧接着就听到乔琰说道：“将你的胡须剃了。”</p>“……？”</p>时人多以多须髯为美，邹靖也不例外地被这种审美所影响，养了一把自觉很是漂亮的胡须。</p>但乔琰语气之中的坚决，加上她手握的卢植帅印都让他意识到，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让他拒绝的决定，让他将那句“这又是为何？”给吞了回去。</p>也或许更让他不能说出拒绝之话的，是乔琰所说的后半句话，“能否在卢公自广宗折返前，让张梁寸步不动，也保大营安泰，全看邹校尉的这一牺牲了。”</p>这位大权在握的女公子更是在说这话的时候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颇有对他信赖有加的样子，邹靖也只能应了下来。</p>虽然让他极其不解的是，为何在剔除了胡须之余，还让他在面上敷了一层薄粉。</p>他本就因肤色要比军中其他人白皙，而自觉少了几分英武气概，现在胡须一去，薄粉一盖，也就更是如此。</p>好在还有那么一身盔甲在身，总算让他还有些为将之人的气势。</p>时刚过午，他便统领着营中的大半兵马，外加上典韦这么个单手扛旗的壮士直奔曲周城。</p>而营中的另外小半则交由刘备统领，在稍远处做出接应之态。</p>这大营之中不过半晌便只剩下了在最外围来回走动巡逻的数十骑，中心地带更只剩下了数人而已。</p>乔琰却毫无身处空营之中、可能面临城中之人打来的危险，只翻出了火头军早膳多做的饼子，掰了当做午间的零食，顺便看着眼前那张被卢植标注过的地图。</p>一个统帅在地图上留下的信息，在本就有读图能力和辨识战事情况的人看来，便无异于是一件无价之宝。</p>不过这会儿实在是有一道目光让她觉得不可忽视，多少有点影响她的学习。</p>乔琰开口道：“仲德先生若是早先有言，也可替掉邹靖的位置，只是我请仲德先生一道前来冀州听取黄巾之言，已算是个让先生为难之事，若是再牺牲掉先生的胡子，便当真是我之过错了。”</p>程立对她这调侃之言只笑了笑，便回问道：“以乔氏帅旗让张梁误以为援军与卢植本部有隙，以邹靖乔装作这等模样置身于军中，让张梁以为汉帝对卢植兵进速度不满，此都为混淆视听的奇招，女公子之急智天下少有。”</p>他这夸奖之话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可凡事过犹不及，倘若张梁当真觉得这双方矛盾令他有可乘之机，今夜干脆直取大营又该当如何？”</p>乔琰却并未对这句提醒露出讶然之色，只慢条斯理地回道：“若当真如此，既然是仲德先生查漏补缺所得，就有劳先生了。()?()”
</p>“……()?()”
程立觉得自己好像开口把自己给坑了。</p>但乔琰对卢植的军营布置感兴趣，程立这种谋士侧的角色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感兴趣。</p>顶着她抬眸看?。?。??()?()”
</p>程立是个行动派。</p>乔琰既将此事交托给了他，他也当即就行动了起来。</p>这军中剩下的人本就不多，因此在陆苑提及她也可以从旁协助的时候，程立并未拒绝。</p>而让她这一插手，程立便发觉，比起那些个还需要他解释的兵卒，陆苑几乎不需提点就能领会到他的意图，可见她那将下曲阳中黄巾困锁于地牢之中的举动，并不能算是个超常发挥，而的确是她本身的本事。</p>“这位陆夫人实在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