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二字刻意说重了些，沈莺时直接挪了张椅子坐下，手指一下没一下轻扣着扶手，看似无心的动作，却让人莫名心口一紧。

沈莺时低眸瞧着账本不说话，端看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沈忠也坐着不出声，想看看他这个从乡下回来的侄女意欲何为。

一时气氛降到冰点。

罗秀再也站不住，“大小姐，三日之期未到，您今日来……”

还未等他说完，沈莺时突然合上账本，截住他的话头，抬眸却是浅笑温然，“不必紧张，我今日来是想问问账上的一些事。正好二叔也在，我好同二叔学学管账。”

沈忠微怔，随即笑着点头，“你肯学自然是好的。”

他不知沈莺时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端起茶啜了一口，先端起了为人师长的架子，“你父亲也同我说了，你有不懂的尽管问我，不过这管账门路深，若不懂行的拿了去，胡加圈点，届时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含沙射影指她查账一事了。

父亲明面上将钱庄交给她打理，主要表的是一个态度，可谁不知道，这钱庄的真正能做主的还是沈忠。

前世她错信沈葭月，自在当了甩手掌柜。

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也是蠢。

俗话说银子能使鬼推磨，这么大座金库，二房贪得无厌，沈葭月虎视眈眈，也就她视之为烫手山芋。

沈氏一族历代从商，在一众豪强大贾中也颇有名望，只是到了老太爷这一脉才专心仕途，再加上有大把的银子打点，在京中混得可谓如鱼得水。

老太爷临终之时，将沈家偌大的家业一分为三，谁也不偏袒谁。

沈信一心仕途，始终将士农工商贵贱之分那一套看得极重。

三房好赌成性，又有十八房妻妾，早些年便败落了，渐渐便与侯府断了往来。

可以说，沈老太爷留下的大半家业都在二房手中。

若非她这二叔低调不吭声，她那二婶又是个忍气吞声惯了的，除却忠勇侯府这一层关系，沈家二房也该是陇安多少人巴结的对象。

沈莺时这才想起，这钱庄可不只是二房的产业，可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亦或是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人人只会将之与忠勇侯府联系起来。

在她记忆里，忠勇侯府满门抄斩，几百旁支皆无一人幸免。

唯有二房……

她记得那天日头正毒，鲜血溅红了十里长街，围观百姓被侍卫拦着堵在街道两旁。

满脸笑纹的总管太监下了轿，捧着一卷明黄圣旨，扯着嗓子宣读……

她那时被内侍死死按在地上，竟连一滴眼泪都溢不出来，只觉耳边嗡嗡响，像有无数苍蝇圈着转，心口难受的厉害，隐约听见……

沈家二房。

大义灭亲之举。

居从龙之功。

……

她才恍然发觉，二房这些年表面老实从商，不涉政务，实则早已在父亲还在朝中保持中立之时，便入了誉王萧烨的阵营。

不说钱庄，就是寻常铺子，贪墨也是常有的事儿，只看贪多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