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7

林若还不知道自己的陪嫁丫头叫上院的人给拿了去。她洗漱出来，来到床边。

魏麒眼睛亮亮地在等她。

他还烧着呢，脸颊上烧得晕红，像抹了胭脂一样好看。

对这个少年，林若此时已经没有了最初因未知而生出的紧张和恐惧。她过去便轻轻抬起他的胳膊塞进被子里：“躺好了，别再受凉。”

“嗯。”魏麒乖乖应了，“你也赶紧进正好，非常舒爽。

但她也上了床，躺进自己的被窝里。那被子真软啊，比家里的被褥软得多了，像云朵似的。

婢女放下了帐子，两个人都侧躺着，脸对着脸。

“要把蜡烛熄了吗？”林若小心地问。

外面的蜡烛太亮了，会影响人休息。她自己倒是不怕，只怕世子休息不好，又倒下。

魏麒却忙道：“不行，那个要烧一夜的。”

“好。”林若道，“那……睡吧。”

魏麒道：“嗯！”

他嗯着，却悄悄把手伸进了林若的被窝，寻到了她的手，牵住，才闭上眼睛。

孩子似的。

林若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看了一眼，正巧魏麒也偷偷睁开一只眼在偷看她。

两个人独眼的视线对上：“……”

林若先憋不住，“噗”地笑了。

她是这么爱笑。

魏麒也笑了。

帐子上忽然投下婢女的影子：“世子，可是要喝水？”

婢女反应也太快了，一下子打破了帐子里的气氛。

林若便亲耳听着魏麒的声音冷了下来：“滚下去！”

林若微怔，忙在被窝里捏了捏他的手。

魏麒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没叫你们，不要上前。”

婢女惶恐退下。

魏麒抱怨：“她们好烦。”

便是家里的小弟弟，也没有被宠坏成这样。毕竟是西宁侯府的独苗。

林若捏着他的手，压低声音，柔声道：“也是关心你。我初来乍到，还不熟悉世子的情况，有她们在，我安心多了，可以慢慢学。”

是学着照顾他呀。

魏麒眼睛弯起来：“好。”

林若摸摸他的额头和脸颊，还有些低热，但比傍晚那时候好太多了。那时候真的是吓得她哭都不敢哭。

“快睡。”她命令。

便是平日里命令弟弟妹妹的口吻，虽命令，也亲昵。

小孩子就是得吓也得哄，她有经验。

魏麒果然乖乖地闭上眼睛。

林若这一天的紧张、焦虑、恐惧终于算是结束，也闭上了眼睛。

一时半会还睡不着，脑海里回顾了这一整天。

盖头之下满眼的红彤彤，看不见只听得见的喧闹，说不出是诡异还是喜庆。

黑色的缂丝鞋面，银线绣着云纹。

最后的印象定格在槅扇上投下来的男人的高大轮廓上。男人的声音低沉威严。

西宁侯……是个又让人敬惧，又让人安心的人。

一个家里，就得有一个这样的一家之主。

林若不知道，她叫他快睡，魏麒也大大地放松了下来。

婚前，父亲也教导了他人事。

其实普通人家的男孩子十四五岁当爹了也常见，便未成亲的，也有各种渠道去懂得男女之事。但魏麒身体羸弱，风吹就倒，身边谁个敢拿这些东西给他看。

他才知道，原来婚姻不只是喜欢，夜里床帏中还有那种事。

魏麒内心深处极为惶然。

因为他的身体并没有那册子里所说的那种“人欲()?()”

，从来都没有过。

待父亲离开后，他反复地读，更惊觉了一件事——他从未在梦中遗过什么。但那好像是男子都该有的。

他屏退了丫鬟，将自己的小厮喊进的，男孩子这个年龄，该是经常有的。

这令魏麒更惶然。

焦虑之下，便发起了烧。烧得连堂都不能拜，让林若一个人拜了天地。

若不能完成夫妻敦伦之事，他很怕林若对他这破败身子失望。

万幸她完全没有提及那档子事，温柔得像个姐姐，哄着他赶紧睡，好好休息。

魏麒浑身放松了下来，牵着她温软干燥的手，慢慢睡着了。

龙凤烛雕刻精美，有手臂粗，燃了整整一夜。

……

魏麒忽然醒了。

他平时不会醒这么早，今天突然醒了，一摸，林若的被窝空了。

好像一场美梦突然碎了，好像昨天的一切开心都不是真的。

魏麒额上生汗，想喊林若，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样喊她。

他喊了丫鬟：“来人！()?()”

丫鬟就侯在帐子外，立刻就应声了。

魏麒问：“少夫人呢？少夫人在哪？9()_[(．)]9?9？?？?9()?()”

很快，林若头发梳了一半，散着一半就掀开帐子进来：“在这呢。你醒了？()?()”

魏麒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见到她才舒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你到哪里去了？”

林若坐在床边解释：“我起来收拾啊，待会还要给公婆敬茶。”

敬茶是大事，新媳妇哪敢起晚。

魏麒看了一眼窗子，外面天还没亮。

他不以为然：“不必起这么早，母亲要到日头高了才会起。”

林若一怔，可今天是……

但她旋即想起昨天是拜堂成亲的大日子，她这婆婆也未曾现身。

她的大日子，或许于别人不值一提。

林若默了一下，随即笑道：“吵到了你，可要再睡一会儿？”

魏麒撒娇：“你一起睡。”

林若没办法，只得又拆了半边头发，脱了鞋子上床陪他。

魏麒小声问：“你小名叫什么？我以后怎么叫你？”

其实也可以称呼“夫人”或者“娘子”，但魏麒不喜欢。他想要更亲昵的称呼。()?()

如父亲，称呼母亲为阿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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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却犹豫了。()?()

魏麒诧异：“怎么了？”()?()

林若小声说：“家里都喊我妍妍，但这个字冲撞了婆母，已经改了。我现在大名去了这个妍字，改叫林若了。”

所以用了十几年的小名也没法用了。

“是她叫你改名字？什么时候的事？”魏麒才知道竟还有这个事，眼中闪过怒色。

作为儿子，他对自己母亲的态度未免激烈，林若不是第一次察觉了。

但西宁侯夫人不好相与，她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

只她更不敢以疏间亲，挑拨母子。

不是正道。

她忙搂住魏麒，小声说：“冲撞了长辈，原就该改的。”

她又说：“你别老是瞎生气，真是的。”

她对魏麒生不出男女的意识，完全像哄弟弟，语气是埋怨里带着亲昵。

她的怀抱也很温暖柔软。

魏麒好喜欢她这样跟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话，这样丫鬟们就听不见或者听不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在说什么。

很亲近，很私密。

他活到十四岁，没有人能这么跟他亲昵。

这种感觉太好了。

他“嗯”了一声，问：“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呢？”

林若想了想：“叫阿若？”

其实她小嫂子刚嫁过来的头一天就错管她叫阿若，后来才知道是叫妍妍，才改了口。

但成了趣事，后来有时候家里人开玩笑，就故意叫阿若。

“阿若。”魏麒把脸扎进她的颈窝，叹道：“你好热乎。”

她的身体总是热乎乎的，抱着很舒服。

她是他的妻子，以后，他不会再让母亲欺负她。

可他随即想到，不光是昨日，她甚至在嫁给他前就已经在受委屈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保住。

魏麒又恼怒起来，他撑起身体，喊了婢女：“去盯着，夫人那边起了，就，她笑着，她温柔着，可实际上还是在担惊受怕。

敬媳妇茶，到底是新娘子的大事。

这一次，他没有扎进她怀里，反而搂住了她：“你别怕。”

怕什么呢？

他们谁都不挑明说，可谁都心里明白。

林若温柔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她的丫头哪去了？

刚才起来洗漱，就是魏麒的丫鬟服侍的她。

她们训练有素，行动麻利，比她的陪嫁丫头强多了。且陪嫁丫头没出现，林若担心她是睡过头了，便不好意思叫魏麒的丫头去喊她。

心里只盼那丫头自己待会能警醒点，赶紧起，“得打扮

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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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妆办是要花时间的。魏麒才肯放开她的手：“那你去。”()?()

他叫人撩开帐子，坐起来歪在引枕上，看着她梳妆。()?()

林若直到去屏风后换衣服，才得空悄悄问丫鬟：“看见我的丫头了吗？”()?()

想着那丫头若是还没起，没办法只能不怕丢脸让侯府的丫头去喊她了。

孰料，丫鬟微垂了头：“她在外面候着。”

林若松了口气：“帮我叫她进来。”

丫鬟头垂得更低：“她不方便进来，要不然少夫人出去看看？”

林若怔住。

想问，又闭上了嘴。

待换好衣服，要出去，魏麒又喊她：“去哪？”

有种被捆住的感觉。

新婚难道都是这样吗？可是哥哥嫂嫂们新婚时候也没有这样寸步不离的。

林若哄他：“我的东西都还在外面，我得收拾一下。”

魏麒不满：“叫丫头们去干。”

林若说：“丫头不熟悉我的东西。”

魏麒才说：“那你快点。”

真的被捆住的感觉。有看不见的绳子栓住了她。

林若只能说：“很快。”

这才匆匆出来。

陪嫁丫头连正房都没敢进，在外面廊下候着，深深地垂着头。

来来往往的丫头仿佛都看不见她似的。

林若出来看到她第一眼，就愣住了。

愣了许久，才找回声音：“你……你脸怎么了？”

丫头的脸肿得像猪头。

因为魏渊的一句“小惩即可”，才免了挨板子，只掌了嘴。

掌嘴，不是用手打，是用寸宽的木板抽。

满嘴都是血。

丫头低着头，声如蚊蚋：“昨天在世子跟前乱说话，受罚了。”

说话牵动脸疼，牙齿也疼。

疼得想哭，又不敢，强忍着。

原本跳脱浮躁的丫头，只一个晚上，便学会了什么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