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大个子。
“选中不选中的先不说,请问你们的山神大人,到底把我的同伴搞哪儿去了?”
大个子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跟我来,接受过山神的考验,你就是新一任桃娘子。”
旁边的桃娘子瞬间就慌了,竟硬生生冲破了限制,难以接受地大声质问起来。
“怎么会?!她只是一个外来者!明明我才是桃娘子!我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
因为巨大的反冲力,她的喉咙里呕出猩红的血块,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但大个子只是隔着面具,冷冰冰地暼了她一眼,相当轻蔑地开口道:“你敢质疑山神大人的选择?”
他轻描淡写地扬起巴掌,将她一把掀翻了出去。
桃娘子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苍老的身体在满地虫尸中不住颤抖,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旁边的村民惊恐地高呼出声,在大个子用眼神淡漠地瞟过来时,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往后瑟缩起来。
南棠设下的金线和防护罩,在这时候反而成了他们的庇护。
大个子恶趣味地扬了扬拳头,看着村民们吓得脸色煞白的样子,戏谑地讥笑两声,然后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南棠身上。
他应该是被村民们取悦了,说话的语气也随即变得轻松起来。
“山神大人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南棠略一挑眉:“就这么简单?不需要什么祭品,也不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预约流程?”
大个子意有所指地暼了眼地上的桃娘子:“显不显神,山神大人会自己决定。”
南棠知道桃娘子多半是被当做弃子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那个同伴——”大个子刻意拉长了语调。
他审度着南棠的脸色,好半天也没看到想象中的急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山神在给他治腿。”
话音落下,南棠毫无破绽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治腿?”她不懂这是什么迷惑行为,“不是,你家山神还能这么乐于助人的吗?”
而且祝澜之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不是在帮忙,这是在强取豪夺他的阴气!
南棠瞬间就不干了,甩下大个子,自己大步流星地就往落花洞里走,身影瞬间被一片浓重的黑暗吞噬。
大个子默默地站在原地,心情很好地眯起眼睛。
“姓崔的,她进来了。”
他按着自己的面具,漫不经心地抬脚,将堪堪爬起来的桃娘子重新踩回去,然后在她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中,愉快地笑出声来。
“装好你山神的身份……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已经是一步废棋了。”
南棠走进洞口的刹那,全身像陷进了一滩烂泥里,被冰冷黏腻的感觉所包裹。
她有些艰难地往前挪了半米多远,只听耳边传来啵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整个人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一股艾草燃烧的味道充斥在鼻尖,微微有些发苦,里面应该还掺杂了一些别的药草。
这味道和之前桃娘子家的有些相似,但相较而言,艾草味要更加浓重一点,像是在欲盖弥彰地遮掩着什么。
随着这阵味道越来越浓郁,南棠眼前陡然一亮。
只见面前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夜明珠,配合着描绘出的古怪纹路,像是一只只诡异的眼睛,齐刷刷注视着她。
在夜明珠闪烁的光辉下,映照出一块又一块简陋石碑。
石碑呈环形排列,最中央的那块要大一整圈,被众星拱月般环绕住。
每块碑上,用截然不同的字体,刻着完全相同的三个字。
桃娘子。
这是一片属于桃娘子的碑林。
最大的那块石碑前,一个格外瘦削的身影正侧对着南棠,静静地跪坐在那里。
他脸上戴着与大个子一模一样的鬼面具,但他太瘦了,面具并不服帖,两颊处露出明显缝隙,以至于南棠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半边侧脸上,如蜈蚣般狰狞的疤痕。
祝澜之不出意外地昏倒在旁边,背靠着附近的一块石碑,勉强保持着坐直的姿势。
“你就是山神?”
南棠拧眉盯着那人绿底红花的可笑道袍:“崔不释,你踏马到底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股莫名的郁气瞬间就涌了上来,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
崔不释慢了半拍,才动作迟缓地转过头来,与她对视半晌。
然后隔着面具,一双毫无波澜的死鱼眼象征性地眯了眯,死气沉沉地棒读:“哎呀,居然被你发现了。”
他的坐姿越发变得放荡不羁起来,身体向旁边一倾,歪歪斜斜地靠在石碑上,然后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露出一半狰狞,一半完好无损的脸。
他恶趣味地做了个鬼脸,没逗笑南棠,自己倒是率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捂着胸口夸张地咳嗽起来。
一直咳出了血。
殷红的血渍浸染了他惨白的唇,半边完好的脸上,也随即泛起一丝病态的薄红。
但这反而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活人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缘分二字,没想到在这种鬼地方还能再见到你,南棠。”
他懒散的笑容里,难得多了些许真情实意:“只可惜久别之后,一连两次重逢,都是在这种不怎么美丽的氛围下。”
“我倒是觉得,这种地方,很适合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南棠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喂养的鬼塔被毁了,于是转移阵地,跑到这种犄角旮沓装神弄鬼了?看不出来啊崔不释,你业务范围还挺广泛。”
崔不释半点不在意,反而一本正经地恭维道:“彼此彼此,毕竟你不也是三代老中医嘛。”
“直播效果不错,我还给你刷了两个礼物,不用感谢。”
眼看着南棠神情一僵,他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愉悦:“只不过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锅都背的。”
他稍微坐直了身体,十分严肃地为自己辩驳。
“桃娘子和鳍沟子村的事情,完全与我无关,我和大个子,只不过是两个可怜兮兮的收尾侠罢了。”
“除了那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我发誓,我半点别的事都没做。”
南棠满脸怀疑地斜睨着他:“人不是杀的?”
“你了解我的,我讨厌那种血呼啦嚓的场面。”崔不释肉眼可见地嫌弃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大可以继续追查下去,但我可以保证,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南棠不怀疑他的话,暂时略过这一茬,没好气地继续质问:“那你抓他干嘛?”
崔不释先是一愣,然后做作地表现出惊讶的情绪:“抓谁?他?你不要污蔑我,我只是顺便带他离开命案现场,又大发善心地替他治腿而已。”
南棠:……
你简直离谱得让我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