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在阿良句宁子愣神的瞬间,不知不觉中蔓延到她身边的苍白雾气,发出犬类一般的低吼,一张张布满狰狞利齿的大嘴,从浓雾中长出,发狂地撕咬向她的四肢头颈。
该死!
阿良句宁子脸色剧变,手中丝刃瞬间朝四周激射,绞杀向那一张张扑咬向她的大嘴。
轰轰轰轰!
浓密的白雾中,身影交错,冲击的爆鸣,此起彼伏。
但在血祖压倒性的力量之下,数十息后,儙伴随着一阵犬类的哀鸣呜咽,周围的白雾,渐渐溃散。
一身白大褂破破烂烂的阿良句宁子,从雾气中走出,看向两处空空如也的区域,不禁恼怒磨牙。
此刻,密林中,两道身影穿梭。
“噗!”
正趴在萨麦尔背上的久远寺有珠,脸色一变,不由呕出一口血液,体内的气息,更加混乱。
“咳,我的蔷薇猎犬,被…被击溃了……快…快走……”
“命都快没了,能不能少说话!”
萨麦尔冷哼着停住脚步,俯身将久远寺有珠安置在一处岩体之后,再次割开掌心,不由分说地将血液渡送到她的口中。
砰砰砰砰!
然而,身后的密林接连传来沉闷的爆鸣,放眼望去,一道莽牛般的身影,横冲直撞向前,无论是树木、石块、还是缠绕的棉线,触之既碎,都无法对其造成丝毫的阻碍。
同时,两个身着宽大和服的同行者,一人持握短棍,一人指掌按住刀柄,充当侧翼,紧随其后。
啧,以肉体强度能抗住爆炸的轧间红摩为先锋,扫清前路,以精通杀人术的两仪老头和七夜黄理为左右侧翼。
他们,学聪明了。
萨麦尔眼角的余光的瞥向后方,微微蹙眉。
“别管我,你先走,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正当古蛇思索间,虚弱的魔女,望着面前那皮肉翻卷的掌心,樱唇紧抿,倔强地别过头颅,拒绝吞饮这维系生命的甘泉,抬手费力拉开手提箱,将一瓶以夜色为油膜浮现的油,握在掌心,唇齿翕动,哼唱着《猎鲨记》的童谣。
作为拥有传承的魔女,她一共掌握了三个最强大的童话怪物。
分别是【桥之巨人】、【月之油】和【蔷薇猎犬】。
先前被击溃的蔷薇猎犬,已经是她最强大的手段了,现在即便用【月之油】召唤出蛇鲨,也不过是多拖延些时间罢了。
而且,这位体魄惊人的上司,如果没有自己的拖累,应该可以脱身,现在轮到自己践行使命的时候了。
魔女满脸决绝,眸中一片肃穆和沉静。
“说什么傻话!”
然而,当她刚一萌发断后的打算,眼前的上司,就直接蛮横夺过她手中的那瓶月之油。
久远寺有珠樱唇紧抿,认真回答,眸中满是对于承诺的恪守,与完成任务的执拗。
“我会保证你的安全,我承诺过,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闭嘴!再山穷水尽的时候,我都见过,这才哪到哪儿?我这个外人都还没放弃你的命,你自己反倒不珍惜自己,抢着做烈士,脑抽吗?”
萨麦尔没好气地冷哼,随即粗暴地捏起魔女的下巴,抬起左手,将掌心流出的血液,滴落进她的口中,蛮横地为其续命。
喂完“药”之后,萨麦尔懒得废话,直接背起某个死脑筋的魔女,继续向密林深处进发。
然而,作为遵循传统的魔女,久远寺有珠,仍旧固执己见。
“我自己轻敌了,这是应当承担的代价……”
“然后呢?”
“带上我会拖累你……”
“我乐意。”
“只有你一个的话,明明能轻松逃出去,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
“我乐意!”
“你比我重要,这个选择,很愚蠢……”
“我乐意!!”
“你明知道答案是错的,为什么不肯悔改?我,无法理解……”
“悔改你个头啊,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加上司说话的吗?”
在对话中血压一路飙升的萨麦尔,愤愤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某位死脑筋下属的屁股上,略施小惩。
魔女不由下意识惊呼,俏脸涨红,恨恨瞪了某位无良上司一眼。
“给我趴好,不想挨揍,就别乱动!没我的允许,你还死不了!”
那铿锵的字句,回荡在魔女的耳畔,印象中轻抚疏懒的家伙,自始至终没有埋怨,没有动摇,只是认真背起她,低头向前。
久远寺有珠目光一阵迷离,乖乖闭嘴,趴在萨麦尔的肩头,犹豫片刻,一双指掌从古蛇的肋下绕过,扣在这位上司的腰间。
萨麦尔略微停顿,没有多说,反倒因为多了一道固定,再度提速。
口中融化的腥甜,以及身前的起伏,让久远寺有珠的思绪有些恍惚,迷蒙的视线下望,记忆中那儿时架着自己在庭院中奔跑的身影,似乎和眼前的男人,逐渐重合。
这背脊是如此的宽厚,如此的让人心安。
曾经,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明知道母亲是魔女,凡人与之结合,必会沾染不幸,还要义无反顾地迎娶母亲?
为什么母亲明知道诞下子嗣,自己便会因完成魔女传代的责任而死去,还要生下她?
母亲死后,她问过父亲:明知结果,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
夕阳下,父亲坐在台阶前,慈爱地摸着她的头,没有回答,只是看她的眼神,异常柔和,眸子中亮着光。
不久,养育了她数年的父亲,也离世了,洋馆就成了她对于父母的全部寄托。
以前,那些愚蠢的选择,她不明白。
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世上的很多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