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陶蠡、白微和孙大夫在夜色的掩护下，从住的地方出来，按照孙大夫的指示，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这条巷子两边都是用木头搭成的简易房屋，中间的小路也是凹凸不平，有些坑洼处甚至还积着前几日的雨水。

他们最后停在一间和周围房屋没什么区别的低矮房门前。孙大夫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回应。他又敲了一阵，一边喊道：“老东西，死了没有啊？”

终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颗蓬乱的头和长发下仍掩盖不住黑的发亮的眼睛。那人大约五十来岁，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然后才完全打开门，没好气地说道：“又是你这老孙头，我不是说过死之前不要来找我吗？”

孙大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老伙计，这次我是带别人来的。如果你不帮她，她可就真的会死，算是满足你的条件了吧。”

“怎么，你没法救他？！”那人突然很是兴奋的样子，眼睛在陶蠡和白微两人身上扫了扫，最后停在白微的身上，“是这个丫头？”

“没错。不过具体的我们进去再说吧。”孙大夫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人看见他们。

“哼，又给我带什么麻烦来了吧。”那人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把三人让进了屋子里。

白微走进去后才发现，这房子比它的外表看起来可深长多了。他们一共穿过了三道可推拉的纸门，最后停在了第四间房间里。房间正中生着一堆火，四周的木柜上密密麻麻地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罐，墙角处还堆着各种白微不认识的草药，这些草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那人拿了三个蒲团放在火边，然后自己坐在了对面一个蒲团上。三人坐下后，孙大夫给陶蠡和白微介绍说他的这位老朋友名叫邢狄，是草药这方面的行家，而且在苗疆生活多年，对蛊毒很有了解。

“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可没说一定会救她。”邢狄抱着手，冷冷地说道。

孙大夫笑而不语，只让白微把面纱揭开。白微垂下头把面纱摘了下来，然后缓缓地抬起脸。

“这、这是……”邢狄一看见她脸上的毒纹，连站起身都来不及，就双手并用爬到了白微身边，一把捏住她的脸，凑到火堆旁边，借着火光仔细地看起来。白微的脸被他捏得生疼，又因为太靠近火焰，被烤得滚烫，但看见邢狄紧皱的双眉，她又不敢出声打扰他。

良久，才听邢狄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一样飘渺，“金蝎纹，想不到隔了二十年又看见了。”

白微终于从他的“魔爪”中解脱，一边揉着自己的脸，一边问道：“您见过和我中同样毒的人？”

邢狄退回自己的座位，盯着火堆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地说道：“二十年前见过，呵，何止是见过啊。”

“二十年前？”孙大夫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不是你刚到苗疆来的时候吗？”

“是啊。”邢狄脸上现出回忆的神情，“那时候我周游九州各地，遍寻名师，呵，就是为了能在医术上超越你这个师兄。”

师兄？原来邢狄是孙大夫的师弟啊，白微惊讶地和陶蠡对视了一眼。

只听邢狄继续说道：“就在二十年前，因为对苗人的蛊毒好奇，我来到了这里。那时候年轻气盛，自以为所学的中原医术博大精深，对这蛮夷之地的小小蛊毒不放在眼里。每次看见有外地人中了蛊毒，也不问缘由就为其解毒。苗人中一般是苗女擅长蛊毒，当时我不知道她们下蛊往往是为了惩罚那些负了她们的负心汉，而我就因为肆意为那些该死的人解毒而得罪了苗人。他们派出了很多人想要除掉我，但都被我一一破解，当时还狂妄地叫嚣让他们最强的下蛊人来。结果后来，那个人真的来了。”

“莫非是苗人的鬼母？”陶蠡突然插嘴说道。

邢狄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看来陶大掌柜对苗人也很有了解。没错，那个人就是苗人的大鬼母。”

“大鬼母吗？”陶蠡沉吟道，“听说鬼母中最厉害的会被选到苗王身边，封为大鬼母。”

“的确如此。”邢狄点点头，“其实之前来杀我的人之中也有鬼母，她们不敌便去苗王那儿请出了大鬼母。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在一次进山采药的时候遇见了她。我现在还记得，她就像一个幽灵似的突然出现，身上穿着一袭黑衣，脸上还蒙着一块黑纱。”

听到这儿，白微的心咯噔一跳，邢狄描述的这个女子衣着打扮跟袭击她的土灵简直一模一样，可是那土灵的年纪看上去和自己相仿，难不成她和草儿一样，都能永葆青春？

白微想到这儿，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个女子很年轻？”

“是的。虽然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从她的眼睛我看的出她的年纪最多二十来岁。我当时还以为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苗女来找我算账。她也没说什么，只问我敢不敢跟她打一个赌。”邢狄说到这儿，脸色浮起一丝笑容。

“打赌？你们赌了什么？”白微现在完全被邢狄的故事吸引住了。

“很简单，她在我身上下蛊，如果我能解，她保证不会再有人来骚扰我，但如果我解不了，我就要做她一辈子的奴隶，献出身体为她试蛊。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原来就是苗人的大鬼母。但我当时根本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只觉得这是莫大的挑战，便一口答应了。”

“那后来呢？是你赢了还是她赢了？对了，你现在坐在这儿，肯定是你赢了！”白微就像爱听故事的小姑娘心急地猜测着故事的结尾。

不料邢狄却摇了摇头，“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