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投向大地,响彻了整晚的厮杀声终于停止。由一块块完整的方形岩石砌成的黑色石台上,黑衣男子一动不动地坐着,宛如一座美玉雕成的塑像。他不时低头看看怀中的人,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神色,可惜怀里的人始终熟睡,未曾看见。
石台的层层台阶下,俯卧着满地的尸体,大多数身上只有一处致命的剑伤。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盔甲比起周围的人都要精良许多,正是突厥军的一员大将。他仰天躺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断了的长刀,一条细细的剑痕从他的额头直蔓延到下颚。从这伤口看来,似乎是他挥刀抵抗时,对手的剑直接劈断了他的长刀,击中他的面门。那双仍然睁开的眼睛里甚至还残留着死前的恐惧。
当石台上的女子扑灭他们的圣火,在被那奇异的幻想所震慑的短暂停留后,愤怒的突厥兵如怒吼的潮水般袭上石台,屠杀开始了。
只不过谁也不会想到,这会是一场一个人对三百人的屠杀。
握着黑色长剑的黑衣男子将怀中的女子交给同伴后,一人一剑独自迎战,敏捷犹如黑夜里的夜叉,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一个个突厥兵还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轰然倒地。
还剑入鞘,独立于满地尸骸中,全身却未沾上半点血迹,这便是冲入军营的援军赶到时看见的一幕。吩咐部下肃清所有胆敢反抗的突厥兵后,黑衣男子走上石台,将女子重新揽入怀中,然后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守着她直到天亮。
受制了一个多月的大唐军队终于得到了宣泄愤怒的机会,如脱困的猛兽狠狠碾碎了突厥军的防线。
当拼斗声被欢呼声所代替,整个突厥军营响起了唐军胜利的号角。浑身浴血的王猛带着部下,来到石阶下面,兴奋地说道:“启禀少将军,我军已大破敌营,白兄弟更是生擒了突厥主将阿史那,立下大功!”
楼厉泽闻言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各位将士辛苦了。传令下去,将投降的突厥人押回军营等候发落。你再去告诉军师将缴获的财物除留下一部分用作军需以外,其余全部发放给附近村落幸存下来的百姓。不得有误。”
“是,属下领命!”王猛抱拳退下,正好遇见前来的李副将,两人互相击掌庆贺后,王猛自去传达将令。李副将没有在台阶处停下,而是径直走到楼厉泽身旁,附耳说道:“少将军,在突厥人军营里发现了几十名女子,看样子应该是被掳来充当军妓的。”
听到那两个字,楼厉泽皱了皱眉,大唐军队出征是严禁携带军妓的,违者将处以极刑。但军中将士大多是正值壮年的年轻男子,平日被军纪约束不敢造次,但如今在这个苦寒之地苦耗一个多月终于取得胜利,如果被他们发现这些女子的存在定然会引起军中骚乱。
“在哪发现的?有多少人看见?”沉吟了一会儿,楼厉泽问道。
“那些女子都被锁在东北角的一个帐篷里。当时包括属下在内,共有二十人在场。属下已经命他们将那处帐篷封锁,不得任何人进入。少将军,您看应该如何处理?”
“当然要去看看了。”
两人皆是一楞,原来那微弱的声音竟是从楼厉泽怀中的人身上传来。
“醒了?”楼厉泽低下头,看见白微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些姑娘被突厥人抓来已经很可怜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她们。我知道我们的将士肯定不像那些突厥人,可是,你知道,那个……那个……”白微头靠在楼厉泽的肩窝里,因为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脸色还有些苍白,当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渐小,脸上泛去一丝红晕。
楼厉泽会意地一笑:“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刚才王副将的话听见了吗?白彦生擒了敌方主将,可立了大功了。”
“真的?哼,小孩子就是爱出风头。”白微嘴上说不好,脸上却绽开了一抹笑容。
“也不知道是谁昨晚最出风头。”明明是个小丫头还总爱把别人当孩子,楼厉泽每次听她这么说,都忍不住想逗她,于是下意识地轻轻捏住了她的鼻子。
“我哪有。”说出的话带上了浓浓的鼻音,白微皱着眉,嘟着嘴,想拿开他的手,样子活像一只正在发脾气的小猫。
一旁的李陵见两人旁若无人地在那打情骂俏,尴尬地咳了两声,提醒道:“少将军,是不是……”
白微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电灯泡,脸上热度更甚,连忙说道:“我也去。”
楼厉泽却不同意:“你身体还虚,还是在这好好休息,我让人叫白彦过来。”
“不要。”白微直起身子看着他,“那些姑娘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周围站着一排大老爷们能不害怕吗?如果有我在,她们会安心很多的。李副将,你说对吗?”
李陵见白微居然把球踢给了他,心里大感为难。少将军自然是担心少夫人的身体,可是这几天下来,他也看出来了,他们这位少夫人有时候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最主要的是他们少将军根本就什么都由着她。所以李陵想了想,说道:“少夫人的话确有道理。有些事情的确由少夫人出面比较合适。”
多年的亲信居然一下就“叛变”,这让楼厉泽深感不解。看到白微立刻露出胜利的笑容,只得无奈地同意:“那好吧。不过不要逞强,一觉得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好。”白微乖乖地点点头。
楼厉泽扶起白微走下石阶,李陵在后面暗暗感叹自己的英明神武,押对了宝。
一路走来,看见许多士兵在来回搬运着伤员和同伴的尸体。白微知道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有时甚至说不清哪一方才是对的。可是无论谁对谁错,谁输谁赢,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