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虽有数名亲卫把守,屋中却空无一人,这拓跋轲应该是个不爱热闹之人。
桌椅陈设都很普通,想来大多是府中旧物;只帏幔卧具是崭新的,以明黄为主色,祥云腾龙,振振欲飞;帐前放了一架四开的紫檀木屏风,却是江南三千里山河风景,明明绮丽蕴藉的江南秀色,却用极雄阔的笔意画出,与当日阿顼画的那幅海棠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顼……
烟黄纯净的身影在脑中闪过,连心头也暖了一暖,可我随即摇头,轻轻地笑。
只要萧宝溶能将我救回大齐去,能让我继续做那个无忧无虑的文墨公主,我便该谢天谢地了。
窗前有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俱全,想不出那蛮子一样的北人,居然也喜欢舞文弄墨,连这大战的间隙都不忘备上文房用具。
我推开窗,天色已暗,窗外那一树的樱花却开得正盛,粉红色的花朵如火如荼,团团簇簇,倾尽了春日的风情,浑不管黑夜已然来临。
热闹只是它们的,而我,我想念江南的杏花天影,海棠盈春。
笨拙地将案上一盏六枝的青铜灯点燃,我铺开一张宣纸,回忆着挂在我江南别院里的海棠图,自己动手磨了墨,和了朱砂,取了狼毫慢慢画着。
我的母亲有才女之称,萧宝溶更是当世才子,连我喜欢的阿顼都能画一手好画,就我将太多的时光虚掷于玩乐戏耍中,勉强画了枝干,花朵已不知往何处摆放;花朵描上,颜色却调得怪异;终于有了几朵像样的花了,却完全不见海棠该有的灵动,甚至连是什么样的花朵都识辨不出。
一次又一次,我将画坏了的宣纸揉皱,扔开,恨意才缓缓压下,心底渐渐宁静。有侍女过来,上了茶,将各处灯烛点燃,又悄无声息退下,我甚至能向她们点点头,依旧埋头画我的海棠。
直到……身后传来有力的皮靴踩在青砖地面的声音。
再高大的侍女,穿的都是落地极安静的布底鞋,绝不敢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笔尖有一丝颤意,我很快稳住,纤细的手指用力按在宣纸边缘,依旧一笔一划认真画着拙劣的海棠花。
脚步声顿在我身后,呼吸声清晰可闻。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但我的手居然没再抖,连呼吸也轻而均匀,宛然一个沉醉在自己画中的小姑娘。
“你画的是什么东西!”
身后的人等了半晌,不见我动静,终于发问。醇厚而低沉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同样有力,但并没有属于帝王的威凛凌厉。
我的手臂一抖,惊吓地将毛笔跌落,那盛开的海棠上立刻划过一道血痕一样的红印,如刀锋割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