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睿五年,春天。
靳大有提着灯笼,引着司徒凌来到未央宫前,摆手止住了宫人的通禀。
司徒凌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阶下,出神地望着被映在窗纱上的婀娜身影。
她正坐在灯下,教一个小小的男孩儿认字。
男孩儿很是调皮,念几个字,便会拉着母亲说话,不时咯咯地笑起来。
他的母亲却很安静,也不发怒,也不生气,待他笑完了,便摸摸他的头,继续温温柔柔地教他认字。
靳大有见司徒凌看得出神,赔笑道:“皇上,要不,咱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皇后应该也挺牵挂皇上的,昨儿送东西过来,她问了好几次皇上病情,听说一夜还会咳几遍,满脸的愁容。”
司徒凌摇头道:“不用了,咱们走吧!”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低低叹道:“当年的秦晚若有素素一半的温婉安静,朕和她,都不至于会走到那一步。”
靳大有道:“昭懿皇后从小当男孩儿养着,性子难免桀骜不驯些。其实皇上已经留了很多余地,只是昭懿皇后再不肯回头。”
司徒凌道:“她哪里还肯回头?仅素素一事,便足以让她切齿痛恨着朕,何况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条人命……”
靳大有叹道:“她当日先逼皇上立誓不再插手秦家之事,一转头将素素许给烈帝,手段何等决绝?皇上因此买醉,误把她的侄女当作她,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吧?其实如今这位皇后性情贞静得很,若不是有孕,其实倒也惹不出多大的乱子来。”
司徒凌不自禁又回头往窗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其实她们姑侄长得挺像的,尤其是那身段……”
靳大有便不说话。
司徒凌极少临幸妃嫔,甚至极少留宿中宫,但他常这样走到未央宫前,隔着窗静静地看着素素,久久不肯离去。
难道,就是因为隔着窗纱,素素的身影很像秦晚?
又或者,他在想像着,如果他们真能在一起,秦晚也会这样数年如一日地养育着他们的孩子,等待着他的到来?
靳大有忽然想起,秦晚被册为皇后后,两人虽然互不理睬,但司徒凌每晚也会这样散着步,不知不觉间走着未央宫前,看向那紧闭的门窗。
秦晚不爱说话,也不爱点灯,常常把下人都赶走,静静地立于窗边出神。
偶尔有月光投过时,他们便能看清她的身形。
单薄,瘦削,却挺直如雪地里的青松,偏又有着梅花般鲜妍的风姿,令人移不开目光。
而司徒凌每次看到她时,的确移不开目光。
可他终究一手把她推上了不归路。
她甚至比被他亲手射死的司徒永还要惨。
尸骨无存。
司徒凌曾暗下密旨,让杜得昌一定要找回秦晚的尸骨。
北漠寒冷,又值冬天,即便隔得日子久些,多费些人力物力,想来还是能找得回来的。
杜得昌为他办事向来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