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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莫凭阑,南北东西路(一)

回到定王府,照例有几封心腹之人送过来的函件,枕边尚有未拆开的,却是前几日送过来的,已经积下了一大摞。

想起沈小枫责我不问政事,我拆了几封,大多是朝中琐务,谁升谁降谁迁谁谪,诸多借口也懒得看了,横竖定王和秦家一系的吃不了亏,原端木氏一系投向新帝的大臣,或保下或弃子,或明升暗降,或借机外调。司徒凌虽不会刻意和司徒永作对,但几处要职必会设法安插自己心腹,司徒永难免处处受他掣肘,想来过得也累。

这走钢丝般的日子,想想都觉厌倦,也不晓得司徒永那等潇洒随性的人物,该怎样适应他那看似高不可攀却处处荆棘密布的九五至尊宝座。

还不如沙场上明晃晃的刀光剑影厮杀得痛快。

我终于把那些内文连同未拆的函件一齐掷下,说道:“都收起来。去和秦哲他们说,如果有急事,直接入内面禀。最要紧的是留心柔然军情。听说今年柔然大旱,许多河流干涸,水草匮乏,柔然人生存不易,很可能南下劫掠。若有消息,即刻回我。”

侍女应了,急急收拾了出去,那边已有人引了卫玄过来诊脉。

我撑着额,看他侧头诊脉,笑道:“道长,如今我这脉相还算平稳吧?平心静气休养这许多日子,还会不会早早便油尽灯枯、寿夭早亡?”

卫玄沉吟道:“比先前自然好了些。只是……王妃真的有平心静气休养么?贫道怎觉王妃比先前更觉肝脾沉郁,气滞血亏?”

我怔了怔,懒懒笑道:“成日家吃了睡,睡了吃,还这般说,瞧来我这病还好不了了?”

卫玄道:“日常休养固然要留心,可重要的是放开心胸,少些思虑……”

我挥手令他退下,叹道:“我何尝思虑什么事儿了?连军中事宜也常大多交给王爷代为处置,还不够省心的?”

一时又有司徒凌从宫中传出话来,道是夜间有事,只怕回来得很晚,让王妃不用等他,早些用了晚膳歇息。

我闻言心头莫名便轻松了些,至晚间一人用膳,便让人烫了好酒来自斟自饮。

隐约记得,往日领兵作战时,也曾带了将士们在雪地里称兄道弟喝酒取暖,然后谈笑杀敌。

那等豪情,想着便觉痛快。

醉意朦胧间,有素衣洁净如雪,拂拂飘动时,若有暗香袭人。

忽然间心上像塌了一块般柔软下去,我一伸手便将那素衣扯住,柔声笑道:“望,阿望,你回来了?”

那人身躯僵了一僵。

随即,我的脸上乍然冷意逼人,湿淋淋地直往下滑落。

我定定神,才看清司徒凌正将一只倒空了的茶盏掷回桌上,转头凝目看我,“看清我是谁了?”

依稀记得我方才唤的是谁的名字,我想笑,却笑不出来,讪讪道:“凌,是你……”

他素爱着深色衣袍,但皇帝大行百日内,官民皆素服。如今他穿的,是件素缎蟒袍,却也风清神秀,淡雅沉静。

他淡淡地说道:“不是我,又会是谁?”

我点点头,说道:“自然是你。用过晚膳没有?我唤人重新为你预备一席吧!”

伸手去抓拐杖,却没有抓到。

低头看时,原来倒在了地上。

正要弓腰去拿时,身体蓦地一轻,已被他拦腰抱起,大踏步走几步,轻轻放到床上。

他道:“我在宫中已用过晚膳。睡吧!”

我应一声,蜷了身子睡下时,身边悉索作响,不一时便见他也解衣卧了上来。

我已习惯每日与他同寝,就如习惯他每日为我按压腿部,调息内力,只是下意识地又往里退避了些,好为他让出足够宽大的地方就寝。

但他并未卧下,反将我身子一兜,轻轻挪到他身下,双唇已重重地辗了上来。

我张口欲言,却被他趁势侵入,所有未及说出的话语,连同呼吸一起被他攫取。

觉出小衣被揭开,我忽然间慌乱,用力挣了起来。

他反而将我略松开了些,沉郁的黑眸静静地盯着我,缓缓道:“晚晚,我们是夫妻。”

我心里发颤,哑着嗓子笑道:“凌师兄,我还有伤在身。”

他手指抚过我腿部的肌肤,淡淡笑道:“哦,那时候还能受得住,养了两个月,反而经不起了?”

立时让我忆起刑部大牢的那晚……

我衣不蔽体,坚决地拉住他的衣角,执著地奉上自己身体,唯恐他掉头而去……

所有的挣扎立时失力,我颤着唇默默承受他的亲吻,以及指掌间无微不至的爱抚。

身上蓦然一重,觉出他沉实有力的楔入,我抓攥着身下的衾被,眼前已模糊一片。

他低头,小心地吻去我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晚晚,别这样。我们已是夫妻。”

我抿一抿唇,努力把嘴角扬起向上的弧度,喑哑地说道:“是,我知道,我们已是夫妻。你已不仅是我的师兄。”

他答我:“师兄妹不能厮守一生,夫妻却能。晚晚,相信凌师兄,必会好好守护你。一生一世。”

我满眼是泪,却点头笑道:“是,若这世间连凌师兄都不能信,我又能信谁?”

我抱住他的腰,努力调整自己去承受他。

帐顶的承尘如水纹般晃荡着,而我也似行舟湍流之上,于风口浪尖跌宕起伏,全然不由自主。

我只需去感受那或翻天或覆地的魂动神驰而已,何必再去介意那舵手是谁?

可泪水到底不肯干涸。

为什么是司徒凌?为什么是我的凌师兄?

我情愿是个陌生人。

颠鸾倒凤,各取所需。

一朝风云变幻,生死离合,淡若云烟,也不会在生命里留下太深印记。

可他是司徒凌。

我和他,终于亲密到无以复加。

可一意要保存的某种最纯真最美好的东西,终于碎掉了。

也许,早就已经碎了。

在我向往着和另一个人远走高飞时,在他狠绝地断去我所有的退路时,在我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工具双手奉上时……

已经碎了。

许久,终于安静。

司徒凌抚摸着我面颊,从湿润的眼睛,到干裂的嘴唇。

最后,连眼睛也干涸了。

他披衣起身,倒了一盏温温的茶,扶我坐起喂我。

我就着他手中喝了两口,笑道:“我不渴了。你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早些睡吧!”

他点头,丢开茶盏,拥了我睡下,低低道:“你也需好好调养自己,别让我操心。”

“我知道。”

“卫玄说你脉相不佳,若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年。”

“这老道信口雌黄,哪会那样严重?上回他还说我的腿会废了,这不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他闻言,缓缓地抚摸那皮肉均已愈合的腿部伤处,好一会儿才道:“骨骼长得并不是很好。再养久些,应该不会影响骑马对敌。平时的话……如果走慢些,大约也是看不出来的。”

我笑道:“那还真成瘸妃了?只是瘸得不很严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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