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雨下得很大,淳于望睡得很不安稳;到后半夜,连天地都不安稳起来。
见到窗口一片异常的红亮光芒时,他开始以为是天亮了,后来一想时辰不对,开门出去瞧时,明明正下着雨,可半边天竟似被地底的火熏得亮了,殷殷如血的颜色;又有云成一线,细长却异常恐怖的一条,低低地压在山顶。
他正觉得奇异时,脚下蓦地巨晃起来,连站都站不稳,接着满山俱是隆隆之声,再也分辨不出是山石滚落的声音,还是房屋倒塌的声音。
“大家快起床,地震!”
他大叫着,慌忙抓住旁边大树稳住身形时,旁边哗啦啦连番巨响,他所居住的庙宇,已经坍塌了一半;待一波大震过后,连他方才睡的屋子都倒塌了。
耳听得四处都是呻吟之声,他眼看自己从人仗着身手高明大多全身而退,急一抹脸上的雨水,喊道:“快救人!”
和众僧侣一起翻挖着倒塌的房屋时,旁边忽有人道:“山腰那庵堂比我们这里还要陈旧,只怕屋宇倒得更多!”
淳于望一怵,猛地想起庵堂愉全是女人,正要带几个人过去救援时,山上又是隆隆巨响,顿时又是地动山摇。
有人在惊慌喊道:“又震了,又震了!”
但等众人伏于地上时,预料中的剧烈晃动却没有来,只是脚下依然在颤抖,似有什么怪物正咆哮着即将破土而出。
许久,才老僧骤然叫道:“阿弥陀佛!是山体崩塌!看,那边……那边山崩了!”
众人透过稍小些的雨幕注目凝望时,那边山头竟似给一刀削去了一边,正缓缓地向山下滑去。较小的山石砸下去的声音,已完全被巨大山体滑落的声音盖住。
所谓山崩地裂,不外如是。
众人惊得魂飞魄散,好容易略略安静些,淳于望已回过神来,急急领了从人直奔那庵堂。
那处庵堂离山体滑坡处很近,只怕大震后还会受到山石袭击。好在剑尼师徒身手都好,多半可以逃过这场灾劫。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急急带人往山上奔时,才觉那边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
连日的大雨,加上地震和山体滑坡,已经引发了山洪,走不多远,连路都瞧不见了,只见重重激流,从山顶汹涌而下,毫不留情地堵死了所有上山的路。
部属开始担心这位天家贵胄的安危,一力劝阻他前行。他当然不肯,执意摸索着往上方爬去。这时天已渐明,一路俱能看到随激流冲下的杂物,虽未见尸体,却已发现了断裂的家什横木和一些佛门器物帐幔,不由他越来越惊心。
就在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他看到了她。
即便看不到面目,他也能一眼就料定是她。他看过她一头黑发飘在水中的模样;而整个万佛山中,穿着僧袍却有一头美丽长发的少女,大约也只有她了。
他毫不犹豫,跃入激流,把她抱紧。
好在他身手不错,身边之人更是个个高手,很快便把她救上了岸,避入附近一处山洞施救。
她呛进了一些水,腿骨折了,脸上手上有几处刮伤,其他看不出伤来,但始终昏迷不醒。
淳于望一边带她回自己精舍诊治,一边让部属继续去庵堂救人,“但不许提起我救了这姑娘。若有人问起我,就说在路上摔伤了脚,被抬回家休养了。”
他的手臂有些抖。
但他从小就知道,不争不抢只是为了找到最好的机会去争去抢,并且一击必中。完全不去争不去抢,唯一的结果,只能是一无所有。
先把她置于他的控制之下,离开她的师父,至少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她将不得不和他在一处。
可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少女昏迷两天后终于苏醒,只是头部受了撞击,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说她是谁,她就是谁;他说她是他的,她就是他的。
于是,她成了盈盈,成了他的小妻子。
听说她失踪后,她的师父很焦急地四处寻找,并且不知从哪里找来人手协助搜山,快要将万佛山翻转过来。淳于望只怕被人识穿,借口奉旨巡查灾情,匆匆和万佛山诸友告辞,秘密带了盈盈径奔狸山。
他当年游狸山时无意发现了那处位置相当隐蔽的山谷,又爱上那里许多株野生梅花,有意在那里隐居,遂顺地势引来泉水,陆续建了梅林和木屋,此刻营建得差不多,正好和盈盈一起安顿下来。
可盈盈的来历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相处日久,原来只是患得患失的动心,不知不觉变作了魄动神驰的深爱。
他担忧哪一日盈盈忽然想起过去,立时丢开他回家,甚至回到她的未婚夫怀抱中。
他已输不起。
因此,他召来名医,询问让人永远失去原先记忆的药物,并让盈盈服下。
于是,盈盈将永远只是他的盈盈。
至少,在当时看来,他已做到万无一失。
即便盈盈的亲人找上门来,他也有把握盈盈将只认得她的夫婿,而不认得她的亲人。
虽然这对盈盈的亲人或原来的未婚夫并不公平,但如果他不自私些,便是他与盈盈两情相悦,也将逃不过劳燕分飞的结果。
在这同时,他并没有放弃对盈盈身世的调查。
事后,他曾派了很多人到万佛山密查那剑尼的来历,但始终不得其门。
剑尼寻不到爱徒,沮丧离去后,万佛山并未因此平静下来。不久后,寻找盈盈的人马一拨接一拨而至,其中有不少是高手,四处打听寻觅着,差不多快把万佛山翻转过来。仔细留心时,这些人竟不像是同一家族所遣,却同样地行事隐蔽,很难摸清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