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成了儿女亲家的黄亚萍父母走了,他们美丽聪慧的女儿也跟着一块儿回了南京,从今往后,自己的宝贝儿子再也没有一个温馨的地方可去了!这些,无疑会给张克南的父母心灵上带来无法承受的打击。尤其是克南的母亲,这个药材公司的副经理,曾经勇敢地站出来检举揭发高加林走后门参加工作的那个女强人,一下倒像霜打的茄子,再也挺不起半点精神气来。
那些天,自从她将检举揭发材料寄出去以后,心里就一直期盼着上级纪委能派人下来,认真查一下高加林那个乡巴佬,让他从县城里滚蛋!让他还回到农村那个乡下再做他的农民去!那样的话,插在亚萍和克南之间的那颗讨厌的钉子不用说也算拔除了;克南和亚萍这两个不懂事的娃娃在两家大人的撮合引导之下,又可以破涕为笑、重归于好了......
现在,她美好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高加林很快就被上级纪委查处,灰溜溜地又滚回到了原来他们那个农村;那小子眼下又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农民,这辈子怕是再也翻腾不起来了!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她曾经当做女儿看待的南方姑娘黄亚萍,经过这一番折腾,好像一下明白了好多事理,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了。而她那个不称心的儿子,虽然外表看起来有点窝窝囊囊的,可在感情问题上却出奇的坚定!竟然一点也不听大人的规劝,不去主动迎合人家黄亚萍!眼看的两个孩子的关系越来越走得远了,作为父母的他们却无能为力,一把劲也帮不上!唉,这些不听话的孩子!她感到好多地方都力不从心了!
克南当然有自己的看法:既然黄亚萍眼里没有了他,爱的是别人,这种强扭的婚姻是不甜美的,也是不长久的。退一步说,自己假若跟着黄亚萍去了南京,那地方人多世面大,可不比现在他所居住的这个小小的县城,不知又会有多少英俊有才华的青年人闯入黄亚萍的生活圈子中来的!那时候黄亚萍一旦见异思迁再萌生异心,自己真个就进退两难了。再说,去了那边,自己人地两生,一切皆赖黄亚萍父母生存,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是不可想象的!也是他无法接受的!另外,说句真心话,对脚下这片黄土地张克南还是十分有感情的。他不愿意抛下自己的亲人,去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打拼。
很快,准备南返的黄亚萍一家就要踏上归途了,她那个宝贝儿子却被冷清清地撇在一边,多少个日子一家人情感的付出一朝付之东流,她真有点不情愿也不甘心!她怎能看到自己亲手培植起来的一对恋人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她愤怒过,悔恨过,可现实留给她的只有无奈。那几天,克难母亲口舌生疮,浑身乏力,头脑总是昏昏沉沉的,几乎就要挺不住了。她没精力去单位上班,不想和同事们聚在一起,怕见那些怪怪的眼神和人们背地里的窃窃私语,不愿意人们提及黄亚萍和她儿子的一丁点事情。
可老黄一家要走的日子还是一天天临近。没办法,她振作起来,和老伴儿商量:好歹,他们曾经也亲热过一番,怎么说也得去汽车站送一送昔日的亲家!要么,面子和情理上也是过不去的。可不是,老黄夫妇一直是把克南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的,为了那两个老人,也应该去汽车站送别他们一程。
可临到那一天,张克南匆匆去了汽车站后,没想到老两口心烦意乱不经意间出了点乱子。
原来,因为走得慌乱,再加上心思不集中,锁了院门后突然发现口袋里竟然忘了带钥匙,克南妈一下慌了。急得她一个劲唠叨老伴儿:“你也不帮着操点心!成天不知道低着头思谋个啥?这下好了......钥匙丢在里边,碰巧有一个小偷溜进去,那钱柜里为克南预备下的婚礼钱不都拱手让给了人家了吗?”
克南爸当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这种事他从来没有操心过!以往这些芝麻小事还不是处处依靠着他那乖巧的老伴儿?于是,嘴里嘟囔着反驳道:“平时都是你带的钥匙!出门时,你也不认真检查一下衣兜里?看有没有......”
“那你好歹也应该提醒一下吗!”
克南爸不做声了,气呼呼地找了一处比较低矮的地方,艰难地蹬着几块叠起的砖头,翻过了院墙,砸坏一块门窗玻璃,爬进去才算将钥匙重新找了出来。
看着滚满了泥土的老伴儿,克南妈自知理亏,再不言语了。不过,只那么喘口气的当儿,她没忘了把怨恨一齐又推在了高加林的头上。愤愤地骂道:“自打那个乡巴佬掺和进来,狗娘养的!老娘干啥事儿也没顺心过!”
可是,就那么一阵小小的耽搁,延误了去汽车站的时间,要不是那阵子客车出了点故障,老两口怕是连一丝汽车的影子都别想看见......
张克南一抬头看见站在那里有点落魄的父母亲,赶紧与加林和巧玲匆匆握过手后,径直朝父母那边走了过去。
高加林也远远认出了克南他妈,这个曾经嫌弃他浑身脏臭的药材公司副经理,因为他和黄亚萍那点关系,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变着点子想办法要把他撵出这个城市。如今,他如愿以偿回到了农村,又成了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了;而她呢?虽然还在职位上,可两眼呆滞,浑身松散,佝偻着的身子站在那里,一下显得倒像个农村老太婆似的。
高加林早已无心再和她理论过去的那些事情了,何况,老同学克南就在他爸妈跟前,这边,巧玲还等着自己去邮电局办事呢。于是,招呼了一声巧玲,推起自行车便朝邮电局那边匆匆赶去。
本来,高加林可以骑着自行车,带上巧玲,很快便会赶到邮电局去的;可巧玲不同意。她认为县城街上现在到处都是人,如果不小心撞倒一个,反倒延误了时间,不如就这么边走边聊放心。高加林点头默认了。
县城里仍是那么的喧嚣热闹,人群里间或还会有人朝高加林这边指指点点,那是过去热衷于高加林琐事的人们大概还没有忘记他们故事里的主人公,一下又在街上碰见了,哪舍得丢掉这样的机会?便怀着疑虑的眼神猜忌时下让他们挂记着的偶像目前又该是怎么样的处境......
巧玲瞟眼瞅了一下有点傻呆呆模样的高加林,挑逗着问:“加林哥,“你和你那两个同学......关系真的有点不一般呢......”
“......唔?”高加林急忙低下了头,木然地哼了一声。谁能知道?此刻,在他的心里,又在翻腾些什么?
好大一阵,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行走着;只有街上嘈杂的人声在不断地充斥着他俩的耳朵。
什么都明白了。从黄亚萍的言谈和老军人的嘴里,巧玲好像一下子洞察清楚了二姐被高加林抛弃的缘由:加林哥进城后,那个打扮时髦的黄亚萍一下爱上了加林哥,然后......然后加林哥为了和这个高品味的城市姑娘生活在一起,便和二姐分手了......再后来呢?加林哥不知怎么又回了村......
恍惚里,不定哪一天?巧玲好像看到了自己也被加林哥疏远了,她好看的眼睛里一下潮起了泪花。
“巧玲,你咋流泪了?”高加林惊讶地问。
巧玲慢慢扬起头,看了一眼有点着急的高加林,才觉得自己刚才想得实在有点太遥远了。为了掩饰自己那不该出现的情绪,她话题一转,说:“加林哥,你那个叫张克南的同学,倒是一个挺实在的人!”
“唔,你说克南吧?可不是!一个大好人......实实在在一个大好人!克南家庭条件不错,本人又有挺好的工作......”高加林抬头看了一眼陷入沉思中的巧玲,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笑意,“哎,巧玲,你要是以后嫁人......我看克南......”
“去你的!胡说什么呀?加林哥,人家心里已经有了人!你可不要装什么糊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