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倒是对于这个服侍神明的工作感到十分光荣,来到石台后向几位神明一一问安,随后便从衣襟内拿出一块粗布,请示能不能擦拭这石台上的沙尘,真把这里当成他们的神座了。
似是觉得给村民们一个寄托也好,天狼没有拒绝,只是道:“随便清清就好,不必太常来。”
“是,媛媛知道了。”媛媛连忙行礼,随即开心的打扫石台去了。
莉卡见状看了看媛媛,又看了看天狼,蹙起眉头,似乎有些苦恼。
天狼倒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难得的勾起嘴角,笑道:“想去就去帮忙吧,你回来我再说。”
“嗯!”莉卡笑着点点头,随即跑去帮媛媛打扫石台了。
不知是不是在西荒石殿扫出心得,扫把、拖把、抹布、水桶等物事莉卡是张手就来,术法用得行云流水,仿佛天地自己主动生出这些玩意一般,看得媛媛目瞪口呆。
幽真见状,不禁感慨道:“看来让莉卡待在碧落黄泉,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天狼也叹了口气,道:“当时只当炼老头找我麻烦,现在看来是草率了。”
要这么一个干了几百年脏事、无妻无子、三大五粗的男人照顾莉卡这样特别的姑娘,能让莉卡开开心心的度过这几年时光已经很不简单,幽真也没有要怪罪天狼的意思,笑道:“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也没办法。”
辰璃是听得一头雾水。她依旧趴在幽真背上,问道:“你们住的地方不舒服吗?怎么不换个地方住?”
反正此时也只能等莉卡和媛媛打扫而已,幽真左右无事,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和辰璃再多说一些人族的风俗,顺带介绍一下碧落黄泉,并嘱咐她千万不能过去——就算没人伤得了她,以这只蜃的作风,多半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钞票。
一直说了两刻钟,莉卡才和媛媛道别,将那些术法做的玩意化作木屑、尘土回归天地,走到幽真身边坐下。
见莉卡期待的模样,天狼好笑的摇了摇头,这才道:“算一算那是三百二十七年前的事了,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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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洪一百九十二年,青州大明府。
“哈啊……哈啊……”
一名少年在林间拔腿直奔,气喘吁吁。
煦煦晨光自叶间洒落,映出青葱林间几缕木香,此时若有一杯温茶佐以鸟鸣,兴许能小吟一首。
只可惜空林不见人,却闻人语响。
几群飞鸟被惊起,吱吱喳喳的飞向远方。
简直如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少年暗骂一声,正好见到前头有棵比较好爬的树,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就攀了上去。
才刚离地五寸,后头便是一头山猪冲来,总算这山猪虽大,却也高不过五寸。
山猪身上还插着两支歪歪扭扭的箭矢,似乎因为被少年伤了,十分火大,虽抓不到他了,仍是在树下徘徊着,不愿离去。
少年爬到一根枝枒上坐着,见过了一分钟这头山猪还没离开,骂道:“蠢猪,你再不走,等你血流光了我刚好带回去吃!”
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不能和它一起耗在这儿。
少年拍了拍腰间,拉开自己破破烂烂的外袍看了下,见自己方才猎的那只兔子还好好挂在上头,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才一只兔子,可不够两个人吃上一天。
他实在有些后悔,若是自己别好高骛远来招惹这头山猪,也许这时间还够他多猎两只兔子,今天还能饱餐一顿,现在这还不知道要耗多久。
想着想着,那是恼羞成怒、越想越气,少年忍不住脱下鞋子想扔,可仔细想想,这双破鞋虽破得脚趾都露出来了,但要丢了自己可没其他鞋子能换,只得几个深呼吸,将鞋子给收回去。
好在正如少年骂的,这头山猪已经被射伤,虽只是不致命的皮肉伤,不赶紧回到自己的地盘也有危险,在耗了半个时辰后,这头山猪总算离开了。
少年见状松了口气,然而这一放松,肚子也随即叫了起来。他按了按自己正抗议的肚子,呢喃道:“不好,得赶紧回去了。”
语毕,他身手利落的爬下树,朝着西方奔去。
斜射而入的日光之下,偌大林间只有一人脚步声哒哒。
就如人来世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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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见前头袅袅炊烟,已经是正午时分。
少年没有立马进村,而是将背上长弓藏在村外十多丈的一个树洞里,再用着早准备好的枯叶把它埋起,这才往村子里走。
才到村口,他就看见前方一群同龄人围成一圈,他问也不问,随即上前喝道:“你们干什么!”
“哇!”一见少年过来,随即有人惊呼一声。
“灾星来啦、灾星来啦!”其他人也跟着大喊,没有人敢接近少年,一下子全做鸟兽散了。
少年怒目切齿的朝几人背影瞪去,却见他们家中长辈也同样以不悦的眼神朝着此处看来。
最后少年还是只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蹲在地上的少女柔声道:“阿妹,你没事吧?”
少女小了哥哥两岁,今年刚满六岁,比以前懂事不少了,闻言随即起身抹去眼角泪珠,道:“我没事。”
都被一群人围着欺负了怎会没事?少年叹了口气,却没有拆穿妹妹的谎言。
或许是因为他也总是说着这样可笑的谎。
“饿了吧?我猎了一只兔子。”少年微微一笑,拉起妹妹的手,走到村口边一栋木屋前。
或者说,曾经是一栋木屋的地方。
此时整间房子已经被大火烧过,屋顶全烧没了,墙壁也破了好几个洞,只剩焦黑的梁柱仍屹立在那儿。
这里便是两人的家。
少女一听要开饭了,总觉得手臂上擦破的伤口都不疼了,连忙跑到村外要捡柴火和枯叶。
少年也没有闲着,去井边打了一桶水,取出腰间小刀,开始剥皮、剖肚,料理起来。
一面料理着,少年的面容也逐渐苦涩起来。
倒不是因为想起自己兄妹俩的遭遇,而是手上这只兔子实在没有几两肉。
下午的视野比较差,可不容易猎到这些小鸟小兽,而且一趟路途遥远,万一猎得太晚、天色暗了,待在林中简直就是自杀。
当然,寻常打猎是不需要走这么远的,但若是让村民们发现他这个灾星竟然还有把猎弓能伤人,恐怕兄妹俩都要被赶出这座村子。虽说就这烧坏的屋子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可村子人多野兽不敢接近,总是安全得多。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选择妥协。
已经处理过很多次猎物,少年一下子就将兔子处理妥当,插在树枝上,开始生火。
虽然肚子咕咕直叫了,少女也没有催促兄长,乖巧懂事的静静蹲在一旁,只是总忍不住要咽咽口水。
看着妹妹又黑又瘦的模样,一头黑发都因为营养不足的关系有些毛躁、枯黄了,少年实在有些不忍。
他听干妈说过,妹妹当年明明是因为出生时圆滚滚的,才会取作王圆圆。
也是因为这样,他今天才打算猎头山猪回来,只可惜非但猪没猎成,就连兔子也没多猎两只。
“你看,他们又在那里生火了。”
“老天,那里可是……”
“可是什么?我看那把火就是这灾星带来的!”
这头兔子都还未烤熟,一旁议论纷纷的却先热闹起来。
兄妹俩都听腻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的午餐——也可能是今天自己唯一的一餐。
也许妹妹不明所以,但少年可是很清楚事情始末的。
毕竟他从小就听人议论到大了。
据说在他出生那年,有个修士过来传道时,说他们村子近几年会逢大难。恰好这修士刚走,他出生时娘亲就因为难产过身了。
那一刻起,他就和“灾星”这两字挂上了号。
祸不单行,还未懂事,两岁那年爹爹便发了疯病,没几个月便去了。村里人都当他是灾星,没有人敢收留他,要把他赶出去。
当时的情况他其实已经不记得了,有印象以来,他便是在村口王叔的家里长大。听干妈说,当时只有住在村口的干爹见他可怜,最后力排众议,收了他当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