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萤之前看到过一些说法。</p>

面对自杀者不能随便提起他的家庭，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刺激他自杀的诱因。</p>

但池声不一样，他很孝顺，江雪萤看得到，他很在乎自己的亲人。</p>

她嗓音干涩，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p>

池声或许觉察到了，又或许没有，脸上仍然是没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p>

“江雪萤。”池声说，“你想过死没？”</p>

哪怕提起“死”这个字眼，少年依然心平气和，“其实从我家出事起，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是我哪天死了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p>

“你说得其实挺对的，我是该想想我奶奶。”</p>

“但有时候人想得多了，脑子就变钝了。”</p>

这跟“脱敏”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p>

最初的最初，确实会因为亲人的悲伤而踌躇不定。</p>

但随着重复的次数越多，那股共情般的悲痛也日渐烟消云散。</p>

“这个时候渐渐地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少年抬起眼看她，浅色的双眸有种近乎理智的冷澈，“活着太累，人当然也有自私一次的权利。”</p>

“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像吸血的蛀虫一样，拿着我爷爷去世的钱继续苟活着么？”</p>

“……明明说好要代替我爸照顾老两口，结果无能到居然要靠我爷爷的死才能重新爬起来？”</p>

从今往后，他做人的尊严，只能建立在家人的不幸上。</p>

这样的他到底还要怎么继续活下去。</p>

人与人之间的痛苦，要如何感同身受？江雪萤不知道，就算是现在面对着这样的池声，她也依然没办法有着切身的体会。</p>

可唯有一点是她所确定的。</p>

心跳在这一刻加速到了顶峰，几乎有了种坐过山车失重般的眩晕感。</p>

江雪萤摸出了手机，找到了三班的班级群，找到了吴捷，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p>

她确信他应该带了手机。</p>

果不其然，电话响了两声，迅速被另一头的人摁灭，</p>

但与此同时，一个“？”也发了过来。</p>

江雪萤平静地输入几个字。</p>

——来天台，我有话和你说。</p>

手机那头的吴捷明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通这个和自己没任何接触交流的女生怎么会找到自己。</p>

——什么话？不能手机说？</p>

——不来的话，我就告诉夏老师视频是你们录的。</p>

手机那头断断续续地显示一行正在输入中，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蹦出两个字。</p>

——等着。</p>

江雪萤动了动还在发僵的手指，吐出一口气，关掉了手机，看向池声。</p>

这是她第一次任凭头脑发热做出这么胆大的行为。</p>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奇异地没有看到任何恐惧。</p>

没什么可怕的。</p>

池声目睹了全过程，没有问，也没有拦她，像是对她没任何兴趣。</p>

江雪萤把手机收起来，也没有主动开口，只静静地等待。</p>

目光在天台的角落里搜寻了一圈，她找到一根塑料管，拎在了手里。</p>

过了一会儿，天台的门摇动了两下。</p>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皱着眉，推开门走了进来。</p>

还没等吴捷开口，江雪萤把塑料管换到左手，走上前，然后，高高地抡起了巴掌。</p>

啪！</p>

这迎面一记响亮的掌箍震惊了吴捷的同时，也震惊了池声。</p>

趁着吴捷懵逼的机会，江雪萤又迅速做了次吐息，再次扬起了巴掌。</p>

顺手一记，反手一记。</p>

左右开弓。</p>

清脆的啪啪两掌落下，江雪萤捏了捏发麻发红的手掌心，正要转头看向池声。却发现少年震惊归震惊，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侧身挡在了她面前。</p>

“做什么？”池声问。</p>

少年虽然纤细，但比她高出了不少，脖颈线条和侧脸轮廓冷厉而分明，他偏头微微俯视着她，像是在等她给一个解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