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说,你可别指望我这半路出家的医术。”秦琨一边现场翻着急救箱里的用品和药物研究,一边严肃道,“千万别指望啊。”
祝槐:“……”“你不行我我不行。”秦琨嘴上絮絮叨叨,脾气还逆反得不得了,“我行得很。”罗曼:“煮啊,你这到底行还是不行啊?”祝槐:“你煮行,他不行。”秦琨:“呸,我这就行一个。”好歹是没有出现死亡,紧绷着的氛围稍微因为几句玩笑松快下来。祝槐割的伤口不深,他们没费太多功夫就止住了血,秦琨最后给绷带打好结,转头看向还呼啸个不停的窗外,“它们这得打到什么时候?”“打不了多久,”祝槐活动了下胳膊,检查它的灵活度,“等它回神吧。”“我只是沾了点体质的光暂时控制——居然真有人召唤这家伙。”其实这点血不管也可以,不过要是像招来拜亚基一样惹到其他生物的注意就不好了。秦琨也识趣地不顺着往下问了,去前面观望状况的薇拉也走回来,她重重叹了口气。“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问,“先听哪个?”“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祝槐说,“好的。”“好消息是咱们跟市中心的直线距离应该只有几公里了。”薇拉托腮。“坏消息是路上全是怪。”她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又犯了。“能走多远是多远吧。”祝槐若有所思,“不会太久了。”他们下去得还算顺利。能称得上碍事的只有偶尔出没在拐角和阴影下的绿神子嗣,罗曼在黄金树的洞穴里就见过这玩意儿一次,此刻心情复杂归复杂,倒也多少有了点应对的准备。而那群家伙不是成群结队出现在这里的,零星几只兔子模样的生物在看到他们后就飞似的窜进了角落,没有为人类的窥探留下多余的机会。不过这对于双方都是一定意义上的好事——通向地面的唯一困难,就是不像那座办公大厦一样有座还能正常运行的电梯,一层层楼梯走下来简直要让人怀疑膝盖都磨出了火星。其他人还好,罗曼这个默认卡与本尊重合不少的就有点够呛了,他边揉着膝盖边祈祷他煮能天赐坐骑。可惜这东拼西凑来的小镇肉眼可见地全是步行街,更是瞧不见哪怕一辆自行车,明摆着让他们靠步行来解决问题。而在视线的前方,正在弥漫着大片淡粉色的云雾。那尘雾般的花粉之中能隐隐看出有个庞大的紫色花蕾,它颤颤巍巍地从坑洞里冒出脑袋,周围还有不少绿色的卷须蔓藤在细微抖动,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手掌似的细须,空虚地朝着旁边的空气里抓咱们关系这么好,走个后门,我能找到最近的安全路线吗?”【可以啊。】04号毫不犹豫地说。【你们试试呗,领航过了我就告诉你们。】祝槐心说这家伙这么爽快绝对有鬼,不过……万一呢!值得一试![斯卡蒂]进行领航检定,70/10,失败。告辞。[薇拉]进行领航检定,63/10,失败。[罗曼]进行领航检定,50/10,失败。[哈利路亚(秦琨)]进行领航检定,39/10,失败。秦琨:“为什么没有人点领航?”薇拉:“……我点那个干嘛。”“煮啊,”罗曼不敢置信地摇头,“你们在指望一个死宅什么。”【好耶!】04号的语气满是兴奋与跃跃欲试。【那么作为我宽容的代价,现在是对赌协议的惩罚时间。】祝槐:“?”你不早说!【你们在原地辨认方向,停留了太久的时间,不知不觉,一团通体绿色、像雾气一样的东西在你们身后凝聚成了型。】阴冷感透了骨,他们都感觉到那股后背升起的含义,扭头之间,那长着奇特耳朵的幽灵体就出现在了面前。它外鼓的眼球紧紧盯着几人,张开那格外突出的嘴唇,无声地展开身体飘向他们!【目睹被遗弃的流浪者——伊伯幽灵,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斯卡蒂]进行意志检定,43/70,成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她的san值实在是太低了,低到遇到过于超乎想象的神话生物都有可能要撑不过检定,因此多成功一次都是好的,但显而易见,这不是最要紧的重点。在那水雾似的躯体彻底覆上他们之前,一行人当机立断,转身就拐进了最近的路口。——又不是傻!这玩意儿一眼就知道要么吸意志要么吸体力还必然物理攻击无效,站着不跑等什么呢!伊伯幽灵的速度与其本体同样名不见经传,充其量就是个正常人类的奔跑速度,几次还险些被甩在了身后,奈何这家伙能穿墙,晃晃悠悠地又出现在队尾的数米外,就是不肯放弃已经盯上了的猎物。那也无妨,差一点就能到达的成功都有两三次了,接下来无非是多尝试的问题。至少他们最开始是这么想的。而伊伯幽灵身体力行地证明了“阿撒托斯为你关上一扇门,也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的道理——虽然我速度差,但我耐力强啊!这一追就是近半小时,体力再好的短跑选手也要吃不消了。一行人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对方还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三四这气不气人。“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功夫吗!”出身英国的侦探崩溃道,“露两手啊!”“那是道术!不是功夫!”秦琨也在尖叫:“我材料不够没场地也没法施展啊!”“——现在还差不多!”他一眼相中了路旁那个有所松动的、颇有几分陈旧的消防栓,口中念动咒文。罗曼接收到他的示意,抬脚就踹开了那摇摇欲坠的阀门,而秦琨径直拧开怀中一瓶黑狗血向上泼去,紧接着,混杂了血雾的强力水柱就直接滋了那伊伯幽灵个满头满脸。它的身形扭曲、消隐,逐渐淡化成了一小片薄薄的水汽,最后连那水汽都消失无物,彻底没有了存在过的痕迹。“呼,”秦琨松了口气,“不愧是我!”他们避让得已经算及时,但还是在所难免地被溅上了不少带血的清水,衣服湿漉漉的一时难干,再加上刚刚才逃出伊塔库亚之子带来的严寒天气,不由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不容易止住,薇拉才刚刚一抬头,就直接傻了眼。薇拉:“……”“啊哦。”她嘴角抽了抽。“我还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秦琨:“………………”都不想听!不想听也晚了,大型节肢动物动作时咔哒咔哒的声音足以换来那股由衷地沿着脊椎向上爬的凉意——还不止是一阵。距他们十多米外的地方,七八只全身长满了疣子的巨型蜘蛛正在虎视眈眈,它们脚下是极具黏性的蜘蛛丝,每一根都足有手腕那样粗。全是刚毛的螯举在半空,看起来能轻易地将人类拦腰折断,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翻滚的胃液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它的刺鼻。【目睹巨网织造者——冷蛛,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十点san值。】薇拉冷汗都下来了。这san值扣得也太凶了。[斯卡蒂]进行意志检定,28/70,困难成功。明明san值没有任何下降,祝槐还是一瞬间感到了强烈的头晕目眩和耳鸣,窃窃的私语宛如在轻轻吟唱一首早已失传的歌谣。毕宿五在无声地呼唤,她的思绪不自觉地跟着那歌声飘向远方,飘向那座曾经辉煌过的都市,沉进如死水般宁静的哈利湖。幽暗的湖水,在水底随波摇曳的草叶,还有湖边华丽陈旧的昔日废墟……“喂,斯卡蒂!”她在听到薇拉的喊声时才倏然惊醒,强行将自己的思维从意识深处的泥沼中拖拽出来,而地面已经传来蜘蛛跳跃落地后的震颤。那锐利巨大的螯与腿尖高高扬起,冷蛛在她面前竖立起它的大半个身体,正欲向下重重砸落,子弹弹头就与它的硬壳碰撞出火花。薇拉连开两枪,冷蛛被这冲击逼得连连后退,它刚一落地,就愤怒地摇晃身体,那满是獠牙的巨口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体型庞大的蜘蛛张牙舞爪地威慑着胆敢反伤了它的猎物,它压低身体,只等那蓄势待发的一跃。枪声撕裂了它的动作。钻透眼珠的子弹贯穿它的后脑,与颜色诡异的血迹一同爆出的是眼珠内积蓄的液体与脑浆,蜘蛛因着剧痛收缩着长腿又张开。它没有因此丧命,但也失去了大半行动能力,乃至于身体后仰,正在挣扎着重新把自己翻回来。似曾相识的场景。祝槐听到直升机的涡旋声,她抬起头,架设在敞开机舱门旁边的狙击枪之后是熟悉的身影。世界树的制服都大差不差,更别说还与半空中离得这么远,可直觉和那抹一闪而过的金色都无疑告诉了她答案。世界树的增援到了。不知地面上是个什么情况,单论空中的援军就不少,看来这次01号是动用了所有能利用到的资源——她甚至在其他直升机的机身上瞧见了休谟的字样。盘旋在空中的夏塔克鸟与拜亚基一只又一只地被击落了,直升机争取到了大部分空域,但有些没那么幸运,被意图反击的神话生物撞上了机舱,不得不先行迫降。“希望那边没事。”薇拉很不符合自己一贯形象地骂了一声,“幸亏是这时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去。”这里远没有足够的、用来充当停机坪临时场地,直升机在靠近地面时就垂下了软梯,塞缪尔从上面三两下跃下,毫不犹豫地转身向这边赶来。他身后依然有其他特工在接二连三地速降,子弹陆陆续续上了膛,就算不一定像先前那般精准,也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火力压制。冷蛛们被逼得节节败退,愣是为刚才的包围圈空出了一小片地方,至少看起来不是那么危急了。“嘶。”罗曼严肃道:“原来你们成员聚一聚还是不少的。”塞缪尔:“……”塞缪尔:“?”“怎样?”话音未落,他的视线第一反应就落在了祝槐胳膊包着的绷带上,“……怎么回事?”“问题不大,自己划的。”祝槐说是这么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状况不大好,“其他人的状况呢?”塞缪尔皱皱眉,但仍是姑且先顺着回答了她的问题:“通讯里说已经接应上了,名单上的目前还无一例死亡,医疗队也尽可能对伤者进行了救治,然后——”他后半句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道突然闪过眼前的身影打断了。“啊哒!”一记飞踢正中某只正在不住后退的冷蛛面门,好巧不巧还正踹在蜘蛛被打出的弹孔上,深潜者马上被暴怒的冷蛛咬住了脚蹼,一阵胡乱扑腾才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它也不敢再在那里逗留了,哭唧唧地一路小碎步跑到了祝槐身后。众人:“………………”你是来卖萌的吗?反正深潜者完全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问题,它将护在背后的盾牌摘下来,献宝似的递给祝槐,满脸都写着“拿着,快拿着”。塞缪尔:“……”“它从我这抢的。”他冷冷道,“不是我给的。”深潜者只当这是在表扬它,洋洋自得地挺胸抬头。不管是某人语气中微妙的不服气还是深潜者的这幅姿态——祝槐假装自己没有笑。“咳,反正东西是到手了,辛苦了。”她接过那面盾牌,器型盾牌落在手中有种格外沉甸甸的重量。真正近距离接触到了,她才发现那光泽竟是浮波般流转在这不知名金属上的,而中间的旧印与盾牌浑然一体,伸手摸去感觉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那只扭曲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她。她的心脏忽然剧烈地鼓动了一下。并不是来自于盾牌——这是流淌于血液之中的某种直觉,一种危机即将来临前的模糊预感,祝槐的指腹描摹着金属上的纹路,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明明那里还什么都没有。“没时间了。”她说,“走吧。”人类与神话造物的力量终究是如此悬殊。火器无法对它们造成太多的伤害,但起到一定威慑作用总是够了的。由世界树提供的枪火开路,行进的道路多少顺畅了些。祝槐觉得04号怎么都称得上一句用心良苦。有时候失败未尝不是种帮助,他们被伊伯幽灵追了一路,却是照着相对能快速抵达高塔的路径。特工与休谟雇佣的佣兵们避开不好正面交战的怪物,由外向内地形成了收缩的包围圈,与此同时,玩家们——特别是已经通好气的那些——也在纷纷赶往中心地。她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维尔莱特手持冲锋枪,厉声指挥着江北然这个身体本能还不怎么适应战斗的大学生;仍是卡洛琳模样的管彤旁边是身形相对娇小的杰克十一还有面貌陌生的几人,看样子,名为十二杰克的组织不知怎的也掺和了进来;包括文森特在内的几名世界树成员在齐刷刷地与还在席卷着风雪的伊塔库亚之子作战,像人偶似的,动作奇怪地整齐划一。而最后拖住仍在从巢穴中破土而出的冷蛛的,是一群又一群高举锤子草叉镰刀长矛的食尸鬼,它们一拥而上,就将那紫黑色的大蜘蛛压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眼下离那高塔附近的广场只剩下数百米,没有任何足以称得上困难的障碍挡在跟前,最后的一小段路程居然意外地顺利。——广场上十分寂静。被召唤出来的神话生物并未靠近这里,恰恰是这样反倒让人油然而生出隐约的不安。薇拉提着枪,警惕地环顾四周,可无论怎样试探观望,在他们踏上广场那灰扑扑的地砖后都不见任何不同寻常的迹象。看来时间上赶得正好。不愿意团结的玩家都在忙着内斗,太多的邪神也还没有现世,唯一的问题出现在她自己身上——如影随形的歌唱声占据了她的听觉,不属于自己的思想侵占了意识,保持住自我成了最难的事,现如今只能希望还够熬一段时间。“告诉我,”祝槐说,“我还是我。”塞缪尔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一直都是你。”他说。很好,这就够了。祝槐闭上眼。她的心智一向是极为坚定的,恍惚与迟疑不过挥手即逝,不过只需要再撑一会儿罢了。“我一个人去。”再睁开眼时,她道。秦琨:“哈?!”“没问题吗?”薇拉也露出了惊诧的神情。连深潜者都在一脸担忧地看着。“不,大概率是只能这样。”罗曼沉声说,“还记得之前是怎么说的吧。”仅有一个人能成为自己阵营的代表。他们面前数米外的高塔塔门边上分别矗立着两座雕像,那身披盔甲、面容被触手覆盖的怪物骑士手持刀剑。剑尖交错地挡在门前,俨然是闲人勿进的象征。“看到那边的雕像了吗?”祝槐问,“应该是某种审查,符合一定的标准才会予以通行。”有些事只能由她去做。她说着就要向前走去,忽觉手腕一紧。“你会回:“会。”他慢慢松开了手。“不要抬头。”祝槐说,“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去感知。”她笑笑,“虽然我觉得说这些也没多大意义——不过聊胜于无吧。”“交给你们了。”祝槐看了除塞缪尔以外的人一眼。“希望我们都走运一点。”她最后留下这一句话,就在他人的沉默中向前走去。双方不约而同地省下了挽留和道别——免得那成为某些不详的征兆,祝槐在同伴注视的目光里来到那横向交叉的刀剑前,然后,看到那两尊守卫雕像犹如活物般的抬起了头。它们没有眼睛,祝槐却真切地感觉到有目光从自己脸上和身后转过。紧接着,那刀尖分开成了足够容一人通过的空间,塔门也自发旋开,她面不改色地走进门内,听到用来拦路的武器在自己身后“嚓”地重新闭合。眼前是一段古朴无华的旋梯。她踏了上去。阶梯无穷无尽,耳边只听得到布料细微的摩挲声与自己的脚步。从玩家聚集地到现在已经耗费掉不少体力,祝槐走走停停,她最终抬头看到了猩红色的天空——塔顶是露天的,一人多高的石墙阻挡了向周围望去的视线,仿佛这里是一片与世隔绝的空地。地面上是石刻的法阵。中间有一块相对平整的凹陷,显而易见,是给他们在初始点领到的信物用的。不过,她当然不打算放这个。或许是深潜者误打误撞佩戴过的关系,它的气息暂时掩盖掉了旧印的,那两名“守卫”没有察觉到异样——祝槐丢下用来遮挡的斗篷,露出藏在下面的盾牌,将它摆在了召唤阵的最中央。她弯腰的同时,伸手触摸了凹陷旁边的沟槽,判断出它们的用途。是血槽。祝槐啧了声。白包扎了。她当机立断地扯开纱布,举起匕首,向着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处再次划了下去。暗红的液体从刀口落下,滴在血槽里时就仿佛获得了自己的生命,它们开始自发地爬行,蜿蜿蜒蜒绕出完整复杂的痕迹。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出空气的轻微震动。——邪神苏醒了。祝槐无端地意识到从那个方向投来的注视——与她先前望的是同一个方向,那命运般的牵引让耳边萦绕着的歌声愈发|缥缈。而不单单是那里,还有一处、两处……也许是信徒太过努力,也许是祂们察觉出自己的地盘上已经混进了奸细,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她依然感知着那隐隐传来的震怒。颤抖一阵强似一阵,从脚下的地面到头顶的气流,无一不在像正在经历强烈的地震般猛烈地摇晃。她听到“咔嚓”的脆响。盾牌出现了一丝裂纹。完了。祝槐心里一凛,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住盾牌的裂痕处,注入的魔力却抵不过流失。她抬头看了眼仍未成型的气旋,心知这样下去只会通向仪式的失败。【需要帮助吗?】04号乐呵呵地问。“用不着。”她说。“反正——”祝槐笑了,“用信物补足就行了吧?”她沾了仍在流出的鲜血,直接在旁边的地面上画出了一笔。两笔、三笔——迅速勾出的扭曲五角星有着与盾牌上如出一辙的形状,她缓缓去点中间的“眼睛”。“对了。”她随口问,“你们接下来会怎样?”【大概是离开地球,回到我们遥远的时空连续体之外吧。】04号幽幽道。【唉,想想真寂寞啊。】“是吗?”祝槐扬眉。“那就再也不见。”她的指尖落了下去。在印记彻底完成的下一秒,它与流满凹槽的血液一起泛起了耀眼的白光。——旧印开光术。偏僻的孤儿院里,寄予厚望的女孩被教导了太多知识。信徒崇敬又畏惧自己的神明,制造旧神之印的女神在口耳间隐秘地流传。祂的名讳一度消失在记忆角落的尘埃,只有法术留存下来,时至今日终于被掀开尘封的一角。意志与清醒的界限并不分明,仅剩的那点理智流失殆尽似乎只是错觉,但祝槐依然一阵阵地眼前发黑。她不清楚自己能勉强撑到几时,可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都会抗争到底,为此,就算是交出身躯或是性命也在所不惜。祝槐站起身,望向远处翻滚着的黑雾。如果这是一盘高高在上的棋局,她就来当那个掀翻棋盘的人。她是黄衣之王的祭品新娘。……也是众神所青睐的、最合适的容器与锚点。这是她的起点,亦将是她的终点。“……以我之身。”她说。“降临吧,纳茜·卡姆波尔。”“我给你说,你可别指望我这半路出家的医术。”秦琨一边现场翻着急救箱里的用品和药物研究,一边严肃道,“千万别指望啊。”祝槐:“……”“你不行我我不行。”秦琨嘴上絮絮叨叨,脾气还逆反得不得了,“我行得很。”罗曼:“煮啊,你这到底行还是不行啊?”祝槐:“你煮行,他不行。”秦琨:“呸,我这就行一个。”好歹是没有出现死亡,紧绷着的氛围稍微因为几句玩笑松快下来。祝槐割的伤口不深,他们没费太多功夫就止住了血,秦琨最后给绷带打好结,转头看向还呼啸个不停的窗外,“它们这得打到什么时候?”“打不了多久,”祝槐活动了下胳膊,检查它的灵活度,“等它回神吧。”“我只是沾了点体质的光暂时控制——居然真有人召唤这家伙。”其实这点血不管也可以,不过要是像招来拜亚基一样惹到其他生物的注意就不好了。秦琨也识趣地不顺着往下问了,去前面观望状况的薇拉也走回来,她重重叹了口气。“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问,“先听哪个?”“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祝槐说,“好的。”“好消息是咱们跟市中心的直线距离应该只有几公里了。”薇拉托腮。“坏消息是路上全是怪。”她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又犯了。“能走多远是多远吧。”祝槐若有所思,“不会太久了。”他们下去得还算顺利。能称得上碍事的只有偶尔出没在拐角和阴影下的绿神子嗣,罗曼在黄金树的洞穴里就见过这玩意儿一次,此刻心情复杂归复杂,倒也多少有了点应对的准备。而那群家伙不是成群结队出现在这里的,零星几只兔子模样的生物在看到他们后就飞似的窜进了角落,没有为人类的窥探留下多余的机会。不过这对于双方都是一定意义上的好事——通向地面的唯一困难,就是不像那座办公大厦一样有座还能正常运行的电梯,一层层楼梯走下来简直要让人怀疑膝盖都磨出了火星。其他人还好,罗曼这个默认卡与本尊重合不少的就有点够呛了,他边揉着膝盖边祈祷他煮能天赐坐骑。可惜这东拼西凑来的小镇肉眼可见地全是步行街,更是瞧不见哪怕一辆自行车,明摆着让他们靠步行来解决问题。而在视线的前方,正在弥漫着大片淡粉色的云雾。那尘雾般的花粉之中能隐隐看出有个庞大的紫色花蕾,它颤颤巍巍地从坑洞里冒出脑袋,周围还有不少绿色的卷须蔓藤在细微抖动,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手掌似的细须,空虚地朝着旁边的空气里抓咱们关系这么好,走个后门,我能找到最近的安全路线吗?”【可以啊。】04号毫不犹豫地说。【你们试试呗,领航过了我就告诉你们。】祝槐心说这家伙这么爽快绝对有鬼,不过……万一呢!值得一试![斯卡蒂]进行领航检定,70/10,失败。告辞。[薇拉]进行领航检定,63/10,失败。[罗曼]进行领航检定,50/10,失败。[哈利路亚(秦琨)]进行领航检定,39/10,失败。秦琨:“为什么没有人点领航?”薇拉:“……我点那个干嘛。”“煮啊,”罗曼不敢置信地摇头,“你们在指望一个死宅什么。”【好耶!】04号的语气满是兴奋与跃跃欲试。【那么作为我宽容的代价,现在是对赌协议的惩罚时间。】祝槐:“?”你不早说!【你们在原地辨认方向,停留了太久的时间,不知不觉,一团通体绿色、像雾气一样的东西在你们身后凝聚成了型。】阴冷感透了骨,他们都感觉到那股后背升起的含义,扭头之间,那长着奇特耳朵的幽灵体就出现在了面前。它外鼓的眼球紧紧盯着几人,张开那格外突出的嘴唇,无声地展开身体飘向他们!【目睹被遗弃的流浪者——伊伯幽灵,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斯卡蒂]进行意志检定,43/70,成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她的san值实在是太低了,低到遇到过于超乎想象的神话生物都有可能要撑不过检定,因此多成功一次都是好的,但显而易见,这不是最要紧的重点。在那水雾似的躯体彻底覆上他们之前,一行人当机立断,转身就拐进了最近的路口。——又不是傻!这玩意儿一眼就知道要么吸意志要么吸体力还必然物理攻击无效,站着不跑等什么呢!伊伯幽灵的速度与其本体同样名不见经传,充其量就是个正常人类的奔跑速度,几次还险些被甩在了身后,奈何这家伙能穿墙,晃晃悠悠地又出现在队尾的数米外,就是不肯放弃已经盯上了的猎物。那也无妨,差一点就能到达的成功都有两三次了,接下来无非是多尝试的问题。至少他们最开始是这么想的。而伊伯幽灵身体力行地证明了“阿撒托斯为你关上一扇门,也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的道理——虽然我速度差,但我耐力强啊!这一追就是近半小时,体力再好的短跑选手也要吃不消了。一行人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对方还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三四这气不气人。“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功夫吗!”出身英国的侦探崩溃道,“露两手啊!”“那是道术!不是功夫!”秦琨也在尖叫:“我材料不够没场地也没法施展啊!”“——现在还差不多!”他一眼相中了路旁那个有所松动的、颇有几分陈旧的消防栓,口中念动咒文。罗曼接收到他的示意,抬脚就踹开了那摇摇欲坠的阀门,而秦琨径直拧开怀中一瓶黑狗血向上泼去,紧接着,混杂了血雾的强力水柱就直接滋了那伊伯幽灵个满头满脸。它的身形扭曲、消隐,逐渐淡化成了一小片薄薄的水汽,最后连那水汽都消失无物,彻底没有了存在过的痕迹。“呼,”秦琨松了口气,“不愧是我!”他们避让得已经算及时,但还是在所难免地被溅上了不少带血的清水,衣服湿漉漉的一时难干,再加上刚刚才逃出伊塔库亚之子带来的严寒天气,不由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不容易止住,薇拉才刚刚一抬头,就直接傻了眼。薇拉:“……”“啊哦。”她嘴角抽了抽。“我还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秦琨:“………………”都不想听!不想听也晚了,大型节肢动物动作时咔哒咔哒的声音足以换来那股由衷地沿着脊椎向上爬的凉意——还不止是一阵。距他们十多米外的地方,七八只全身长满了疣子的巨型蜘蛛正在虎视眈眈,它们脚下是极具黏性的蜘蛛丝,每一根都足有手腕那样粗。全是刚毛的螯举在半空,看起来能轻易地将人类拦腰折断,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翻滚的胃液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它的刺鼻。【目睹巨网织造者——冷蛛,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十点san值。】薇拉冷汗都下来了。这san值扣得也太凶了。[斯卡蒂]进行意志检定,28/70,困难成功。明明san值没有任何下降,祝槐还是一瞬间感到了强烈的头晕目眩和耳鸣,窃窃的私语宛如在轻轻吟唱一首早已失传的歌谣。毕宿五在无声地呼唤,她的思绪不自觉地跟着那歌声飘向远方,飘向那座曾经辉煌过的都市,沉进如死水般宁静的哈利湖。幽暗的湖水,在水底随波摇曳的草叶,还有湖边华丽陈旧的昔日废墟……“喂,斯卡蒂!”她在听到薇拉的喊声时才倏然惊醒,强行将自己的思维从意识深处的泥沼中拖拽出来,而地面已经传来蜘蛛跳跃落地后的震颤。那锐利巨大的螯与腿尖高高扬起,冷蛛在她面前竖立起它的大半个身体,正欲向下重重砸落,子弹弹头就与它的硬壳碰撞出火花。薇拉连开两枪,冷蛛被这冲击逼得连连后退,它刚一落地,就愤怒地摇晃身体,那满是獠牙的巨口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体型庞大的蜘蛛张牙舞爪地威慑着胆敢反伤了它的猎物,它压低身体,只等那蓄势待发的一跃。枪声撕裂了它的动作。钻透眼珠的子弹贯穿它的后脑,与颜色诡异的血迹一同爆出的是眼珠内积蓄的液体与脑浆,蜘蛛因着剧痛收缩着长腿又张开。它没有因此丧命,但也失去了大半行动能力,乃至于身体后仰,正在挣扎着重新把自己翻回来。似曾相识的场景。祝槐听到直升机的涡旋声,她抬起头,架设在敞开机舱门旁边的狙击枪之后是熟悉的身影。世界树的制服都大差不差,更别说还与半空中离得这么远,可直觉和那抹一闪而过的金色都无疑告诉了她答案。世界树的增援到了。不知地面上是个什么情况,单论空中的援军就不少,看来这次01号是动用了所有能利用到的资源——她甚至在其他直升机的机身上瞧见了休谟的字样。盘旋在空中的夏塔克鸟与拜亚基一只又一只地被击落了,直升机争取到了大部分空域,但有些没那么幸运,被意图反击的神话生物撞上了机舱,不得不先行迫降。“希望那边没事。”薇拉很不符合自己一贯形象地骂了一声,“幸亏是这时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去。”这里远没有足够的、用来充当停机坪临时场地,直升机在靠近地面时就垂下了软梯,塞缪尔从上面三两下跃下,毫不犹豫地转身向这边赶来。他身后依然有其他特工在接二连三地速降,子弹陆陆续续上了膛,就算不一定像先前那般精准,也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火力压制。冷蛛们被逼得节节败退,愣是为刚才的包围圈空出了一小片地方,至少看起来不是那么危急了。“嘶。”罗曼严肃道:“原来你们成员聚一聚还是不少的。”塞缪尔:“……”塞缪尔:“?”“怎样?”话音未落,他的视线第一反应就落在了祝槐胳膊包着的绷带上,“……怎么回事?”“问题不大,自己划的。”祝槐说是这么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状况不大好,“其他人的状况呢?”塞缪尔皱皱眉,但仍是姑且先顺着回答了她的问题:“通讯里说已经接应上了,名单上的目前还无一例死亡,医疗队也尽可能对伤者进行了救治,然后——”他后半句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道突然闪过眼前的身影打断了。“啊哒!”一记飞踢正中某只正在不住后退的冷蛛面门,好巧不巧还正踹在蜘蛛被打出的弹孔上,深潜者马上被暴怒的冷蛛咬住了脚蹼,一阵胡乱扑腾才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它也不敢再在那里逗留了,哭唧唧地一路小碎步跑到了祝槐身后。众人:“………………”你是来卖萌的吗?反正深潜者完全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问题,它将护在背后的盾牌摘下来,献宝似的递给祝槐,满脸都写着“拿着,快拿着”。塞缪尔:“……”“它从我这抢的。”他冷冷道,“不是我给的。”深潜者只当这是在表扬它,洋洋自得地挺胸抬头。不管是某人语气中微妙的不服气还是深潜者的这幅姿态——祝槐假装自己没有笑。“咳,反正东西是到手了,辛苦了。”她接过那面盾牌,器型盾牌落在手中有种格外沉甸甸的重量。真正近距离接触到了,她才发现那光泽竟是浮波般流转在这不知名金属上的,而中间的旧印与盾牌浑然一体,伸手摸去感觉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那只扭曲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她。她的心脏忽然剧烈地鼓动了一下。并不是来自于盾牌——这是流淌于血液之中的某种直觉,一种危机即将来临前的模糊预感,祝槐的指腹描摹着金属上的纹路,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明明那里还什么都没有。“没时间了。”她说,“走吧。”人类与神话造物的力量终究是如此悬殊。火器无法对它们造成太多的伤害,但起到一定威慑作用总是够了的。由世界树提供的枪火开路,行进的道路多少顺畅了些。祝槐觉得04号怎么都称得上一句用心良苦。有时候失败未尝不是种帮助,他们被伊伯幽灵追了一路,却是照着相对能快速抵达高塔的路径。特工与休谟雇佣的佣兵们避开不好正面交战的怪物,由外向内地形成了收缩的包围圈,与此同时,玩家们——特别是已经通好气的那些——也在纷纷赶往中心地。她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维尔莱特手持冲锋枪,厉声指挥着江北然这个身体本能还不怎么适应战斗的大学生;仍是卡洛琳模样的管彤旁边是身形相对娇小的杰克十一还有面貌陌生的几人,看样子,名为十二杰克的组织不知怎的也掺和了进来;包括文森特在内的几名世界树成员在齐刷刷地与还在席卷着风雪的伊塔库亚之子作战,像人偶似的,动作奇怪地整齐划一。而最后拖住仍在从巢穴中破土而出的冷蛛的,是一群又一群高举锤子草叉镰刀长矛的食尸鬼,它们一拥而上,就将那紫黑色的大蜘蛛压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眼下离那高塔附近的广场只剩下数百米,没有任何足以称得上困难的障碍挡在跟前,最后的一小段路程居然意外地顺利。——广场上十分寂静。被召唤出来的神话生物并未靠近这里,恰恰是这样反倒让人油然而生出隐约的不安。薇拉提着枪,警惕地环顾四周,可无论怎样试探观望,在他们踏上广场那灰扑扑的地砖后都不见任何不同寻常的迹象。看来时间上赶得正好。不愿意团结的玩家都在忙着内斗,太多的邪神也还没有现世,唯一的问题出现在她自己身上——如影随形的歌唱声占据了她的听觉,不属于自己的思想侵占了意识,保持住自我成了最难的事,现如今只能希望还够熬一段时间。“告诉我,”祝槐说,“我还是我。”塞缪尔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一直都是你。”他说。很好,这就够了。祝槐闭上眼。她的心智一向是极为坚定的,恍惚与迟疑不过挥手即逝,不过只需要再撑一会儿罢了。“我一个人去。”再睁开眼时,她道。秦琨:“哈?!”“没问题吗?”薇拉也露出了惊诧的神情。连深潜者都在一脸担忧地看着。“不,大概率是只能这样。”罗曼沉声说,“还记得之前是怎么说的吧。”仅有一个人能成为自己阵营的代表。他们面前数米外的高塔塔门边上分别矗立着两座雕像,那身披盔甲、面容被触手覆盖的怪物骑士手持刀剑。剑尖交错地挡在门前,俨然是闲人勿进的象征。“看到那边的雕像了吗?”祝槐问,“应该是某种审查,符合一定的标准才会予以通行。”有些事只能由她去做。她说着就要向前走去,忽觉手腕一紧。“你会回:“会。”他慢慢松开了手。“不要抬头。”祝槐说,“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去感知。”她笑笑,“虽然我觉得说这些也没多大意义——不过聊胜于无吧。”“交给你们了。”祝槐看了除塞缪尔以外的人一眼。“希望我们都走运一点。”她最后留下这一句话,就在他人的沉默中向前走去。双方不约而同地省下了挽留和道别——免得那成为某些不详的征兆,祝槐在同伴注视的目光里来到那横向交叉的刀剑前,然后,看到那两尊守卫雕像犹如活物般的抬起了头。它们没有眼睛,祝槐却真切地感觉到有目光从自己脸上和身后转过。紧接着,那刀尖分开成了足够容一人通过的空间,塔门也自发旋开,她面不改色地走进门内,听到用来拦路的武器在自己身后“嚓”地重新闭合。眼前是一段古朴无华的旋梯。她踏了上去。阶梯无穷无尽,耳边只听得到布料细微的摩挲声与自己的脚步。从玩家聚集地到现在已经耗费掉不少体力,祝槐走走停停,她最终抬头看到了猩红色的天空——塔顶是露天的,一人多高的石墙阻挡了向周围望去的视线,仿佛这里是一片与世隔绝的空地。地面上是石刻的法阵。中间有一块相对平整的凹陷,显而易见,是给他们在初始点领到的信物用的。不过,她当然不打算放这个。或许是深潜者误打误撞佩戴过的关系,它的气息暂时掩盖掉了旧印的,那两名“守卫”没有察觉到异样——祝槐丢下用来遮挡的斗篷,露出藏在下面的盾牌,将它摆在了召唤阵的最中央。她弯腰的同时,伸手触摸了凹陷旁边的沟槽,判断出它们的用途。是血槽。祝槐啧了声。白包扎了。她当机立断地扯开纱布,举起匕首,向着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处再次划了下去。暗红的液体从刀口落下,滴在血槽里时就仿佛获得了自己的生命,它们开始自发地爬行,蜿蜿蜒蜒绕出完整复杂的痕迹。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出空气的轻微震动。——邪神苏醒了。祝槐无端地意识到从那个方向投来的注视——与她先前望的是同一个方向,那命运般的牵引让耳边萦绕着的歌声愈发|缥缈。而不单单是那里,还有一处、两处……也许是信徒太过努力,也许是祂们察觉出自己的地盘上已经混进了奸细,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她依然感知着那隐隐传来的震怒。颤抖一阵强似一阵,从脚下的地面到头顶的气流,无一不在像正在经历强烈的地震般猛烈地摇晃。她听到“咔嚓”的脆响。盾牌出现了一丝裂纹。完了。祝槐心里一凛,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住盾牌的裂痕处,注入的魔力却抵不过流失。她抬头看了眼仍未成型的气旋,心知这样下去只会通向仪式的失败。【需要帮助吗?】04号乐呵呵地问。“用不着。”她说。“反正——”祝槐笑了,“用信物补足就行了吧?”她沾了仍在流出的鲜血,直接在旁边的地面上画出了一笔。两笔、三笔——迅速勾出的扭曲五角星有着与盾牌上如出一辙的形状,她缓缓去点中间的“眼睛”。“对了。”她随口问,“你们接下来会怎样?”【大概是离开地球,回到我们遥远的时空连续体之外吧。】04号幽幽道。【唉,想想真寂寞啊。】“是吗?”祝槐扬眉。“那就再也不见。”她的指尖落了下去。在印记彻底完成的下一秒,它与流满凹槽的血液一起泛起了耀眼的白光。——旧印开光术。偏僻的孤儿院里,寄予厚望的女孩被教导了太多知识。信徒崇敬又畏惧自己的神明,制造旧神之印的女神在口耳间隐秘地流传。祂的名讳一度消失在记忆角落的尘埃,只有法术留存下来,时至今日终于被掀开尘封的一角。意志与清醒的界限并不分明,仅剩的那点理智流失殆尽似乎只是错觉,但祝槐依然一阵阵地眼前发黑。她不清楚自己能勉强撑到几时,可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都会抗争到底,为此,就算是交出身躯或是性命也在所不惜。祝槐站起身,望向远处翻滚着的黑雾。如果这是一盘高高在上的棋局,她就来当那个掀翻棋盘的人。她是黄衣之王的祭品新娘。……也是众神所青睐的、最合适的容器与锚点。这是她的起点,亦将是她的终点。“……以我之身。”她说。“降临吧,纳茜·卡姆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