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富醒来已躺在客栈床上。人醒过来了,酒也醒了。他睁开眼打量四周,不知道身在何处,发现坐在床边侍候他的徐三娃,也不认识,便问:“这是何处,我怎么在这儿?”
徐三娃惊喜地说:“谢天谢地,甄老爷您终于醒过来了,刚才真真是吓死我了。您喝了酒跌倒在地,头都跌破了。正好我路过此地,连忙将您背到客栈里,已经请大夫替您止了血包扎停当了,您安心静养吧。”
甄家富摇摇头思索一会,似乎想起了先前的事情,说:“喝多了喝多了,多谢你出手援助。哎,你叫什么名字,是河门镇上的人吗?”
徐三娃说:“我叫甄三,是徐家庄人。”
甄家富说:“甄三我会谢你的,不会让你白忙乎。”
徐三娃连忙说:“说什么谢字,您这不是要羞煞我了,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呢,论辈份我该叫您一声表兄才是。只是亲戚远了,平常没有走动罢了。”
甄家富说:“我们怎么可能会是亲戚呢,我们甄家在徐家庄没有亲戚呀。”
徐三娃亲热地说:“表兄可能不甚了解,此事说起来话可长了。想当初我们甄家在太祖爷爷手里发家了,方圆几十里谁人不晓,无人不知。太祖爷爷在甄家湾咳嗽一声,河门镇也会受到振动,太祖爷爷跺一跺脚,就是县城里也会引起连锁反应。当时太祖爷爷有一个亲妹妹,嫁到了徐家庄,我就是太祖爷爷亲妹妹的后代。”
甄家富还是不解,问:“即便如此,哪太祖爷爷亲妹妹的后代也应该姓徐呀,哪来个姓甄的表弟呢?”
徐三娃怔了怔,继续往下编:“你有所不知,为了报答太祖爷爷的嫁妹之恩,延续甄家血脉,也为了彰显太祖爷爷的威望,徐家庄的后代中,每一辈都有一男丁姓甄。我家是太祖爷爷亲妹妹的嫡系血脉,我上有二个哥哥都姓徐,我排行老三,所以就姓甄了。如此,我就是甄老爷您的远房表弟了。”
甄家富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想说:“我还是不明白,老太爷在世时怎么没有向我说起过这事,家族里长辈也没有提及过此事,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疏忽了呢?”
徐三娃说:“表兄您也甭纳闷了,此事过了上百年,经历了几代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尤其像您这样家资丰厚日理万机的人,一时想不起来也属正常。”
甄家富频频点头:“也是也是,不过甄三你今天怎么正巧在河门镇呢,有什么事吗?”
徐三娃说:“也没什么大事,平日里不过做一点不足挂齿的小生意。眼下生意不好做,得知表兄家大业大,正寻思着找表兄讨个差使做做,还望表兄看顾则个。”
甄家富说:“原来如此呀,照理说你帮助了我,我照顾一下你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久不理家,也不知家里是否缺少差使的人。这样吧,你先去雇条船送我回家,待我问过太太再作决定,如何?”
于是徐三娃得知甄家当家的是白凤英太太。
徐三娃雇了条船与甄家富一同回甄家湾,从此以后徐三娃改名叫甄三。
甄家富向白凤英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指了指甄三,说:“你看看有没有空档,给他个差事做做吧,好歹是一房远房亲戚。”
白凤英瞥了甄三一眼,觉得今天的事有点奇巧。怎么会哪么巧呢,甄家富几乎天天喝酒,经常喝醉,但也从不会跌得头破血流。即使醉卧街头,河门镇上人人都认得甄大老爷,总会有人相帮。这个甄三来得正是巧了,而且白凤英也从未听说太祖爷爷有什么亲妹妹嫁到徐家庄。即使真有亲妹妹嫁到徐家庄,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什么远房亲戚不远房亲戚,谁还会理会那么远的亲戚。
甄三规规矩矩垂手立在甄家客厅里,偷眼瞄瞄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白凤英。
白凤英碍于甄家富的脸面,终于说:“眼下也没有什么差事,人手也不缺,唯有眼下新粮上场,粮仓那边比较忙一点。要不你到粮仓那边帮着发发竹签吧,好歹也是个差事。”
甄三心里不满意,不满足,但不敢不答应。若第一件差事就回绝了白凤英,惹恼了白凤英这位当家太太,以后自己在甄家就无立足之地了。
所谓发发竹签在甄家是一个地位很低的工作。粮食进仓,佃户们将粮食一担一担挑进粮仓,发竹签的人就站在路边上,挑过一担粮食就往挑粮人手发一根竹签,完事后以竹签计数。发竹签的人并不费力,但也不能走开,没有一点自由。老爷太太以及像寒山先生那样的高层人物,对发发竹签的人是不肖一顾的,是根本不认识的,其地位比服侍老爷太太的丫头还要低。丫头天天围着老爷太太转,至少给像寒山先生那样的人递茶送水,甄三进去她们是连茶都不给递一碗的。而且甄三只能在粮仓那边忙碌,进甄家门都不容易,进门要丫头禀报。要看丫头愿不愿意禀报,看老爷太太愿不愿意见你。
甄三身在粮仓心在甄家大院,确切说心在太太白凤英身上,总在想方设法如何讨白凤英欢心。
一次白凤英到粮仓巡视,甄三小心翼翼地侍候,忙前忙后殷勤周到。一个佃户扛着粮包从白凤英身边经过。白凤英避让不及,佃户低着头也没有发现太太站在前面,不小心将白凤英撞了个趔趄差一点跌倒在地。白凤英尚未表示什么,甄三却勃然大怒,一把将佃户推倒在地,抡起手中的竹签没头没脸劈将下去。
甄三边打边吆喝:“瞎了你的狗眼,你竟敢冲撞太太!瞎了你的狗眼,你吃了豹子胆了,连太太也敢冲撞!”
白凤英说:“算了算了,他也无心。”
甄三还是打,狠狠地说:“这些狗才不打他不长记性,我要打得他长记性,打得他从今往后睁开他的狗眼!”
白凤英厉声喝道:“我说别打了就别打了,他们也不容易。”
甄三为了讨好白凤英,还不肯罢手,分辨道:“太太这狗才冲撞了你,不打他不长记性。”
白凤英冷冷地说:“我看你该长长记性!”说罢拂袖而去,扔下甄三一个人痴痴地发呆。
甄三发觉白凤英很难接近,夜里躺在床上辗展反则难以成眠,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讨好白凤英。送礼物?以白凤英这样的身价根本不稀罕什么礼物,什么贵重的物件她没有见过,而且自己也送不起什么礼物,甄家发给他的工钱少得可怜,一个月还不到甄家富一顿酒钱。哪么白凤英目前最缺少的最稀罕的是什么呢?甄三苦苦思索,终于给他想到了,白凤英目前最缺少最稀罕的是儿子。白凤英结婚十余年了,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儿子。白凤英为什么没有儿子呢?是她不会生养,还是甄家富不能生养,甄三理不出个头绪。怎么能让白凤英有个儿子呢?如若能让白凤英有个儿子,哪他无疑是白凤英的大恩人了,白凤英断不会再让他在粮仓发发竹签了。甄三决定试一试,不试一下他绝不甘心。既然白凤英不能生儿子,那就只能从外面想办法了。
甄三回了一趟徐家庄,将哥哥三岁的儿子带了出来。回到甄家湾后,求见白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