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狗在我家住了二个多月,每天晚上一段故事,我边听边记乐在其中,山村清冷的日子总算过得有些滋味了。但很快有规律的日子就结束了,因为他爹赵大狗回来了,把半狗领回家去了。几次遇到赵半狗,我想方设法想让赵半狗继续讲下去,但他好像忘了跟我讲过那么多的燿鸦国和挈嗤国事,一心只想找我玩打仗游戏。
算了,跟一个武疯子当不了真,再说神仙居的拆迁开始了。
村长家的狼狗护住的大院子被铲了,妇女主任家大闺女用下身糜烂换来的房子,变成了一堆碎瓦砾。
神仙居的钉子户算上那一栋无人别墅,拢共就剩五户半,大狗叔一家,村子小姨子一家,赵二建一家,我家,村长他隔三差五上小姨子家住一宿,算半户。这是神仙居,不,全龔山镇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倒不是因为姐夫和小姨子相好这事有多八卦,是因为村长赵小强是龔山镇的首富。
五户人家除了我家不搬迁的理由稍有点说不出口外,其他几户似乎理由都很充足。
我家不肯搬迁的真实原因是爷爷坚决不同意,他相信我家破房子的位置是个无与伦比的风水地,我读过十几年书,自然不肯把这理由说出来,让你们当笑话传。镇上办事员问我不搬迁的理由,我说没理由就是理由。
赵大狗家一大一小两理由:一是因为儿子,在小山村都已经这样劳心费力,到镇上大地方,谁知道武疯子赵半狗会惹出什么大祸事,一棍敲死别人,赔不起。二也是因为儿子,怕电影,半狗到处要看电影,怕他看电影把自己看丢了。
建好后压根就没有人住过的别墅那家比市长的官都大好多,白线在他家别墅门前缩回了二十多米,他家不需要理由。
石匠赵二建理由很简单:他妻子儿子的坟茔在这,再多的补偿款他都不会搬迁。但也留了一个口子,有人替他把妻子儿子找回来,他可以考虑。别人从这句话里基本可以认定这是一个半疯癫的人。但我理解他,他为了凿那些上山的石头阶梯,没日没夜花了整整九年时间,从我懂事起到我当着他的面喊:“我要操你老婆。”
剩下村长小姨子一家很搞笑的一个理由:她家院子里有一池温泉,冬天可以随心所欲洗澡,如果镇里能安排她家的新屋子里也有温泉,她立马就搬。继任的镇长知道她爱洗澡后,答应安排她到镇上最大一家浴室工作,待遇从优。村长小姨子洒脱地笑了笑回镇长大人说,我家温泉水有硫磺味,洗澡可以不打香皂,浴室里的水能比吗?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雪,我看了半宿穿越文,后,我带着批判的态度又看了半小时岛国一女人和一群男人少廉寡耻毒害国人的表演。血液越来越集中到两腿之间,脚更冻得受不了了,我臭袜子也没脱就钻进了被窝,然后就做梦。
梦中,乌鸦嘴的那个升天洞,原来是个穿越洞口,这是一个想穿越正在穿越穿越后返回的必由之路。没想到啊没想到,在简简单单的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我放了张摇摇晃晃吃饭桌子,一人次一元人民币,光收过洞费半天下来就收了一筐硬币,下午我涨到十元一人次,到黄昏又是满满一筐,看来这些人为了穿越还真的舍得花钱。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着哈欠(数了半宿的钱)来到升天洞,又是一个没想到,闸门后竟然塞了一洞的各色人等,穿冬天衣服的还好,几个穿着古装薄如蝉翼的仕女们,脸冻得乌青乌青,更不堪还被后面的人群挤得贴在铁门上,鼓涨的胸部都变了形还粘上了猪血般的铁锈,少了些许活色天香。
此时不涨价更待何时。
我清了清嗓子,叽叽喳喳的千人洞里顿时鸦雀无声,我本来还想呵斥一声的,如此安静,有点出乎意料地打乱了我的节奏。
我再咳嗽一声,倒过节奏。做人做事都要有节奏,有节奏就成功一半,人就是在节奏中诞生的,岔远了,赶紧回来。
“今天穿越费一百元一人次,返程的二百。”
“怎么又涨了呢?”
我循声一看,是一个脸黑得像煤炭的壮汉发出的牢骚声。
“你是张飞呢还是李逵呢?”我很不礼貌地一声笑后问那黑厮。
“俺是李逵,不是李鬼,俺昨天刚过去,忘了拿板斧,想回去……”李逵看来还是个话唠。
“逵啊,你以为这是你家的菜园门吗?进进出出你也太……太随便了。不给你个教训,你明天还要跑来添堵几趟。你是返程,今天我也不多收你,五百就够了。”
“龙哥,俺没带银子啊,能不能先赊一下子哈。”
“这个,这个嘛……”
我这个了好多声,本来想给李逵方便的,在水泊梁山上他也算是个汉子,死得又那么莫名其妙。我真心不希望他为了区区(这个词语用得很准确,我很快就是有钱人了)几百元,折了他黑旋风的名头。但又不想从此在穿越口开这样一个恶俗,你欠,他欠,她也欠,这不是增加我的运营成本吗?
“这个不行,逵,你退后吧,等凑齐了钱再来,别一付猪肝脸,谁叫你穿越的你找谁要穿越费去。”
“龙哥,不行啊,俺今天必须带上板斧赶回去,你就行个方便吧。”李逵的脸憋得像焖了一夜的黑木炭重新又吹红了一般。
不好,不能再逼这厮,这厮说不定为了这点穿越费会干出剪径的勾当。那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不,管杀不管埋一出口,板斧虽然不在,麻烦也够大的。得饶人处且饶人,饶人之后有快感。
“那你写个欠条先,不是看在你……”
“借光,借光。”一个声音里透着焦急的外国人挤到了铁门边,天哪,这不是米国的比尔盖茨吗?我心里震了一下,大家应该知道我其实是被他的钱震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金钱的魔力吧。看他一脸憔悴,看来被哪个异想天开的家伙整到中国来,投入到烦烦烦乱乱乱的商战中狠狠博了几个月亦或几年,中国话都说得这么麻溜了。
“龙哥,这姓李的钱我出,你赶快开闸放穿好不好?吹了一夜白毛风,冻死了。”比尔盖茨从短裤兜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绿色“刀拉”远远地抛到了我的白菜筐里。刀拉就是美元,我是文化人不是?你不用回答,呵,新农民在这里寻求下认同感。
闲话少叙,我看见老比穿着一条夏威夷的大花裤衩,还有一件休闲印尼鲜艳花衬衣,满胸的胸毛天可怜见竟然下有一层白霜。
我宽厚地笑了笑。
“可以,当然可以,完全可以。”如果老比不怕冷,我一定躬亲“请上座”,如果我桌子上有茶点,我一定给他“上香茶”,有钱就是大爷不是。
一洞子的工作忙到中午,没剩几个人了,我从一盆火炭上把暖乎乎的双脚移下来,这火盆是一个自称是赵飞燕的细腰古装女子,因为身上没钱,自愿以劳代费,下去五百步台级,上来五百零二级台阶(累了容易数错)从我家端上来的。
“你穿去吧。”我吩咐恭恭敬敬站在上风口替我挡风的赵飞燕。
赵女子一松手,一阵风吹来,赵女子飞到了空中,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穿了。我突然有点后悔,我再刁难一下,有可能她会以身代费的,还好,总有一天她要穿回来的。
洞里还有五个穿得花红柳绿,头发理得像癞头的男人,我把铁门“咔咔”关上了。
“我的,我们的,钱大大地有。”这是一帮倭寇,也想穿越,门都没有,害人精还想穿越害人啊?我吹吹手上的铁屑,转身抬起满满一筐钱。
“等明天早上九点半吧,今天我收钱收累了。”
明天刁难个壮点的岛国男人,差他到龔山镇先买台空调,再刁难几个身上有泥灰的,再刁难个懂电的,先在升天洞门边搭个空调房再说。哦,还应该刁难个懂医的,最好是太医院的老中医,我今天在大雪天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偶感不爽,鼻腔里有点小清涕。让他爊一碗不苦的中药汤给阿侬发发汗,那也是极好的。
“龙哥,开门哪,您行行好,把闸门打开放我们穿过去吧,您要多少钱都行……”那几个倭寇还在洞里央求我,升天洞在我身后,声音被呜呜的寒风吹到我的前面去了。
我本来想告诉他们,就是再等上十天,不十年,穿越费再多,我也不会放你们过去的,之所以没有告诉他们实情,我就是要他们还心存丝丝侥幸,甘心留在刺骨的寒洞里再吹一晚的寒风。
该死,夜里光做梦了,本来还准备半夜起来扫雪的。
我起床,弓着屁股沿着竖梯下到楼下,一看到那个竹编的白菜筐就知道梦里的东西多不真实了,拳头大甜瓜大的窟窿,一个个紧挨着。还硬币呢,比尔盖茨那么厚一叠刀拉,也是漏的下去的。
“天龙,食了五更饭再下地吧。”奶奶从镬灶台下抬起头来,灰膛里燃着的芝麻杆把她的脸照得红扑扑的,大雪天里看到这一抹暖色,让我觉得顿时暖和了许多。
“奶奶,昨天晚上雪这么大,我先到大棚先去看看,我怕被雪压塌。”
我远远看见我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反季节蔬菜大棚被压塌了一角,我心里痛得在滴血,这是我们神仙居第一个蔬菜大棚,也是我的希望所在,用它挣的钱,我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一台二手电视机,还供两个妹妹读书。本来还想收了这茬小白萝卜,陪爷爷去医院看看他的老寒腿的,现在完了,现在老天在我的心尖上系上一根细麻绳,时不时勒一下,疼得要命。
等我把蔬菜大棚重新搭好,已经快到中午了,太阳出来了,晨雾渐渐收起……妈的,我没心情跟你们描述雪后神仙居的美景了,因为奶奶送来的玉米粥,已经冻成了一块硬梆梆冰坨。
昨天晚上那个梦是真的该多好啊?天上管下雪的神仙是谁?如果胆敢来穿越口,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一天三餐就吃雪,下了多少,全给我吃了。御医呢?看不好我爷爷的病,我叫你挑有机肥料去。
种菜的种种艰苦我能咬牙忍受,最难耐是拆迁后狗比人多的小山村里这一份寂寞,它能让你发狂,让你在山里无端地大喊大叫。
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小伙伴,一起在镇高中部毕业的男女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进了城,啥?你问我为啥不进城打工?说到这里我要叹一口气,你们知道我上有爷爷奶奶八十多岁二老,但不知道我下还有未成年的二个妹妹,我怎么走得了。啥?你问我爹娘?鬼知道他们去哪了。娘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一头长发,我爹我压根就没有见过他。问爷爷奶奶,支支吾吾满口漏风说不清楚。
我听村里石匠赵二建说,我爹是强女干杀人犯被政府毙了,我娘改嫁了四、五次,现在在哪家落户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cao你赵二建……你老婆。”我当场就跟他吵了起来,虽然我爹我娘没照顾我们兄妹三个,我心里颇多怨言,但我也不允许你赵石匠这样埋汰我爹娘。
我本来想骂cao你赵二建老母的,一想赵二建大我十来岁都三十多了,他娘老得都快没牙……没想到我这一改口捅到了赵二建的痛处,他红着眼,抄起一根钢钎冲上来要跟我拼命,我这才想起全镇都知道的那件事,赵二建的老婆和两个儿子在九年前到龔山镇赶集,被大水冲走了,这么多年死不见尸的。这个赵二建这些年来,像着了魔一样,替她老婆修了个极好的坟墓,整得像个风景区一样。喏,就在我的左手边,沿着那石台阶走上几百步就到赵二建老婆和他儿子们一大二小那三个“馒头”处。那天我跑了三里地,才摆脱赵二建。
就在大家都往城里跑的时候,就在我寂寞得快要发疯的时候,神仙居的那栋别墅里却住进了一个外地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外地人,这人叫柳上惠,他爹是特级飞行员,听说还是个军级干部,他参军前就是我们神仙居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山坳他家的老屋子那葺了一栋小别墅,(村长小姨说,那字不读墅读野,管他别野还是别墅,那么好的三层楼房又不是我的。)把儿子送到老家来住,听村长小姨跟我说,这个柳上惠是个神经病,我看他挺正常的,天天很准时在别野前打拳,穿得干干净净的,比县城里吃公家饭的人都好,哪有神经病是这样的?堡东的赵半狗前几年没考上大学,大家都说他疯了,那是有证据的,大家都看见他从露天粪缸里捞死鸡吃。
我反正没把这柳大个看成疯子,几次路过他家门口,他总要和我说话。
“小兄弟,上山摘茶叶呢?”
“哎!”
“到我家里坐坐吧?”
“不了,我活还没干完呢。”我可不敢,他家干净得根本找不着地方坐,我上次送茶叶去过一趟,他家里有一个漂亮女人,跟电影里女明星一样,皮肤白得像鬼,一见我就一鞠躬,弄得我手都没地方放,他家里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
那天我吃了一肚子的红芯番薯,一个屁想放不敢放,把我憋得脸都快绿了,出了他家的别野,那股气差点没把我最好的那条裤子吹出一个洞洞来。
柳上惠跟着我向山上走去,路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跟那天的那个屁一样。
“柳大哥,你怎么不在城里住,偏偏到神仙居这个偏远的地方来住呢?”
“我晕城。”
“晕城?”
我听过晕车,晕船,甚至听地理老师说,生活在高原上的人下到平原,会晕氧,但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有晕城的。
“是的。”
柳上惠看着我上了树,他一屁股坐在茶树下的柴草上,扯了一根百节草放到嘴里嚼个不停,过一会儿,他顺势躺下了,眯上了眼睛。
有钱人真好,还有比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得可以在树荫下躺着这么惬意的事吗?一切都是命运啊!要是我爹也是飞行员,不是杀人犯那该多好啊?
快爬到树顶了,才知道这棵茶树根本就没茶叶可摘,一定是村长小姨偷摘了我家的茶叶,妈的,那次我偷看她躲在老茶树后面撒尿,才看了一眼白屁股,就被她发觉了。从那事以后,我家的东西就像是她家的东西一样,她别墅读成别野我也只好跟着她这样读。
我跳下树,柳上惠睁开了眼睛。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晕城吧?”
真神了,我本来就想在回家的路上问问晕城是怎么一回事,被想到一眼就被这个神经病看穿了。
“晚上,到我家里来,我说给你听。”
我脸上还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柳神继续说道:“你晚上再送三斤茶叶到我家里来,跟上次一样,给你三百元一斤。”
三三得九,九百元,妈的,就算他家里那个漂亮女人是女鬼,我也是要走这一遭的。
那天晚上,起风了,嘘嘘声在我家墙壁的四个方向响个不停,我拎着爷爷称好的三斤一两茶叶来到了山坳里的那栋小别野。
那个爱鞠躬的漂亮女人不在楼下客厅,我轻松地舒了口气,柳大个老早就把钱准备好了,九百元就压在一杯热气腾腾的黑茶下面。
柳上惠事无巨细足足讲了有三十分钟,在这三十分钟里他和二个女人分别上了四次床,他把女人的胴体纤毫必现呈现在我脑海里。我的小雨伞死撑了二十八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