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绾被老板这一顿猛夸,顿时面红耳赤,她习惯了兵荒马乱,闻惯了血腥杀戮,当下却被人夸奖,脸皮再厚也是没法子的。
“那又是为何?”
“今天是下元节。”老板一面收拾着粥摊一面絮叨着,“我老婆子在家备好了寒衣,我还得早些回去祭祖。儿子们征战沙场,家中就剩下我们老两口了,我不早些回去,老婆子也不知道该如何祭祖。”
祭祖这种大事,一般都是有男人来做的。
战乱的世间最让人不堪忍受的便是抓壮丁,老板膝下有一双儿女。儿子征战沙场未还,女儿嫁为他人妇,自然是不能归来祭祖。
“我也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要平安一生足以。”
在乱世,这样的愿望仿佛有些痴人说梦。
老板泪眼婆娑凝望月亮,忽然又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嗨!姑娘,赶紧吃吧,粥冷了就不好吃了。”
萧青绾怔怔地看着清粥,陡然觉得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正在蔓延。
浅浅地喝了一口粥,萧青绾笑了笑:“老板,可否再给我盛一碗,我带走。”泯夜那家伙还没有口服来着。
上一次,被姬延搅局。
“好咧!”老板赶紧上灶忙活起来。
萧青绾从存袋之中拿出一块金子,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板将装好的清粥拿过来的时候却见到金子,赶紧拿起金子,却又猝不及防地塞进萧青绾的手中:“姑娘,这财不可露白,你拿这东西出来,莫要被人觊觎了才好。”
原以为老板不过也是市井之徒,但萧青绾万万没有想到,老板居然见到了金子也不为所动。
少女摇摇头:“这是给你的酬劳。”话音落下的时候,就端起滚烫的清粥准备离开。
“太多了!你金子在建林城买一个小铺子都成了,你这不是折煞老头子了吗?”老板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得,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肯放人。
萧青绾觉着好笑,这世上哪有人嫌钱多?
“这姑娘钱多,让你收着你便收着。”
冰冷的声音传来,霎那之间,天地寂静。
嘭——“呀!姑娘,这粥刚刚初锅,烫着没有?”老板惊声嚷道,正要去拿药酒,他在锅边忙活,被烫伤是经常的事,所以药酒也是常备。
他神色如常,狭长的眉眼却透着坐拥天下的霸道,他不再是她的浮晨,他只是当朝邪皇。
滚烫的清粥从她手中翻落的瞬间,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温度,只有漫无边际的森森冷气,冷的让她几乎窒息。
终于,又见面了。
他一袭白袍,墨发随意地后面用白色的缎带捆绑着,几个月不见,倒是清瘦了不少。
“你瘦了。”
“你瘦了。”
一瞬间,时间仿佛就此停住。
他很早就进了城,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对他误会至深,甚至一朝天子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站在阴冷的夜幕之下,明明一眼就在看到了她,只是愣了片刻,那抹瘦削的身影就消失在转角处,仿佛在当初他亲眼看到她跌落山崖时候的挫败。
他快步跟来,直到见到她一脸恬淡地喝粥这才松开了心。
原本想着去她暂时居住的衙门等候,却在转身之际看到她土豪那般的举动,不免才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日她嫁衣如火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虽然脑子里面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她想帮忙,他就让她帮忙,全然不顾她的出现几乎让他满盘皆输,幸好还有凤栖梧这个外援帮手,否则盛孝帝一旦逃脱,静候在边境的大军顷刻涌入。但在心中,他是万份不愿意让她做这场戏。
一抹赤红仿若朱砂,明枪暗箭他都身经百战,只是这儿女情长,他却慌了神。
可是,凤栖梧和凤倩却又正好成为将她推开的绝佳棋子。
北风呼啸而过,仿佛还带着来自赤炎国的浓烈血腥味,兵戈之声吞噬了狂野,家破人亡的哭声让他胆战心惊。
“青绾,再信我一次。”
萧青绾心中的紧绷的弦仿佛在一瞬间断开,无数次地想过,他会找什么样的借口,也想好了如何反驳,可浮晨的这一句“再相信一次”让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蓄积了几个月的泪,决堤而出,从未想过她会这般软弱无助,从来她的坚强都让旁人瞠目结舌。在风林山火营之中,她强悍如男人,杀敌奋勇,当仁不让,只是现在不过是要一个解释的小女人罢了。
老板很识趣地自顾自地收拾摊子,将那盏微黄的灯笼递上去:“今天是下元节,闽水上游会有许多人放花灯祭祀先灵,姑娘大可去看看。”
萧青绾还未伸出手去,浮晨倒是手快,从老板手中接过灯笼,道了谢目送老板离开之后,这条街仿佛更加萧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