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闪电匆匆一霎照亮长廊,雨点在廊檐上汇成条条水渠,奔流直下,偶有水滴落在阑gān,溅起水星,沾湿两个人的衣袍。
奚桓脸上一道雨痕,宛若一条清冽的泪迹,在他月白的皮肤上反着银晃晃的光。他用手背蹭一蹭,笑里透着股傻兮兮的劲儿,“姑妈在家做什么呢?”
花绸仿佛被漫天湿漉漉的水汽润了骨头,骨头缝里要长出绵绵的青苔。她柔软地笑了,掣下掩襟上挂的绢子,抬着手往他脸上蘸一蘸,朝帘子里睇一眼,“先去给你姑奶奶请个安,到我屋里,我瀹杏仁茶你吃。”
等奚桓请安过来,东厢里业已暖香静阗,小炉里几枚huáng橙橙的炭驱散了雨中微寒。乌泱泱的bào雨里,人间沉寂得就剩这几枚火种,以及炕几上一盏小灯宁怡。
奚桓睃一眼炉与壶,还有壶后的她,忽忆起李商隐有句诗,他启口念来,“月榭故香因雨发,风帘残烛隔霜清。”
花绸在杌凳上躬腰打扇,炉子因她绞弄的风,飞扑上火星几点,掠过她的笑眼,“这是悼念亡妻的诗,桓儿连个婚还没定,倒先忙着伤情怀了。”
窗外雨声有褪减之势,黑漆漆的天里无星无月,奚桓将榻上两个八角枕高垒起,半个身子欹靠上去,盯着她若有似无地笑。
他忽然领悟了“孤寂”这回事。正是这夜,bào雨漫人间,他屋里挤满大大小小的丫鬟,红裙擦翠衫,围着新点的熏炉,莺声燕语打趣说笑。
他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听见嘟哒嘟哒催急的雨点后头,掩匿了她幽幽的叹息。于是他冒夜穿雨而来,找到她、找到小炉新炭,哪怕这炭还带着股呛人的烟。
这厢落在榻上,顾盼一圈,见多宝阁上只剩得两个雪蛤小罐子,心内明了,面上逗她,“姑妈把雪蛤当饭吃?怎么我送来十好几罐,就剩了这两个?”
花绸正用小钵捣杏仁,蓦地从他打趣的语调里听出点弦外之音,默契地回嗔他一眼,“你这会儿又心疼东西了?”
他歪在榻上,极为不屑地笑,“就这点儿东西,有什么可心疼?孝敬姑妈的,就是把库也搬来,也没什么要紧。”
花绸端着两只茶盅、一瓯杏仁粉、一应茶器落到榻上,抬眉又嗔瞪他一眼,“别胡说,你家的库,怎么能到我一个外人手里?”
一眼似闪电,把奚桓骨头也瞪苏了。他将炕几调了个靠到墙根底下,身子一歪,脑袋枕到花绸腿上,仰着眼笑,“怎么不能?既是我家的库,想给谁给谁。而且,您也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