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看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33看书网 > 历史的真相 > §朱皇帝的残忍

§朱皇帝的残忍

两者,都系活剥。但要使受刑者痛苦万分而不死,刽子手还真得有点精于解剖的专业经验不可。否则,皮未剥下,被刑者死在先,行刑者也就完蛋。鲁迅先生不禁感慨,中国古代,医书上的人身五脏图真是“草率错误到见不得人”,但剥皮而不立毙,凌迟而不断气,磔刑而不露痕,宫闭而不送命,其“虐刑的方法,则往往好像古人早懂得了现代的科学”。这句感慨的背后,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刀下,不知有多少次临场经验,才有了这种屠夫合乎现代科学的精到。这一切,只能说明在封建社会里,统治者(包括想成为统治者的流寇)之残忍,之凶恶,之杀人如麻,之把人不当人待罢了。

于是,鲁迅先生结论曰:“明初,永乐皇帝剥了那忠于建文帝的景清的皮,也就是用这(指孙可望)方法的。大明一朝,以剥皮始,以剥皮终,可谓始终不变。”其实,明代用此刑,非始于朱棣,据明史专家吴晗考证,要说“剥皮揎草”干得最起劲的,那个怀有无赖顽劣之心的小和尚,才是创朱明一代酷刑之先锋。这小和尚,倘生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必为东纠西纠海淀纠,铁杆红卫兵,文攻武卫,专政队长之类人物,而为害一方。

他的虐杀狂,登极以后,变本加厉,更是大开杀戒。历史上的开国之君,坐稳江山,如何处理与他在枪林弹雨中共同战斗、生死与共、称兄道弟、亲密无间、一齐革命的同志,是个很棘手的难题。宋代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哥儿们从此就养尊处优,闭门谢客,别给我添麻烦,是上策。汉代的刘邦,留其愿留者,如萧何,去其愿去者,如张良,像韩信这样难剃的头,干脆送上断头台,是中策。而朱元璋不分青红皂白,不论亲疏远近,统统一网打尽,寸草不留,恐怕就是下策了。杀功臣之狠之毒之不留情之不念旧交者,莫过于朱元璋。当然,他不是最初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像他这样,连儿女亲家如李善长、蓝玉都不放过,而且还“剥皮揎草”,其恶可知。

李善长跟他一起淮右举事,是他的大总管,定都南京后,叙功封王,他定下来,李的功劳最大,置于诸将之上。他说李是他的萧何,无李就不能有今天的大明王朝。但最后,告李与别人串通起来谋反,于是,满门抄斩。别人无法理解这罪状能够成立,一位御史冒死上疏,说李已经位极人臣,应有尽有,无法再有,即使帮别人推翻了朱,他还能得到更多吗?朱元璋一贯对上书者不客气,稍忤天意,那下场就是人头落地。李善长被杀才一年,就敢提出来平反的要求,人们都替这位御史捏把汗。朱元璋这一次一反常态,没有大发雷霆,但也不给落实政策。看来,凡具“盗贼之性”者,错了也不认错,哪怕百分之九十九都错了,他咬住那百分之一,说他永远正确。

而蓝玉,南征北战,东讨西伐,将元军主力,消灭殆尽,余部都驱逐到大漠以北,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元帅。但元帅又如何,也以图谋不轨定谳,下场比李更惨,给剥了皮,揎上草,传示全国。这很有一点类似“文革”期间,小将们把走资派押在大卡车上游街的做法。如果哪位红卫兵,通过时光隧道,回到洪武年间,把戴高帽、挂木牌、坐喷气式的比剥皮省事的高招,传授给朱皇帝,肯定会龙颜大悦的。据吴晗《明代特务统治》引欧阳直《蜀乱》:“初,献(编案:张献忠)贼入蜀王府,见端礼门上奉一像,公侯品服,金装,人皮质,头与手足俱肉身。据内监云,明初凉国公蓝玉,蜀妃父也,为太祖疑忌,坐以谋反,剥其皮,传示各省,自滇回蜀,王奏留之。”证明朱元璋对剥蓝玉的皮,是一点悔意也不存在的。

朱元璋的胡惟庸案、蓝玉案、李善长案等等,牵连之广,上至朝廷,下至农舍,总计约十万人之多,掉了脑袋,真是杀得天昏地暗,神州变色。惟一例外的,前案,朱元璋怕他女儿当寡妇,赦了他女婿和外孙三人,不在满门抄斩之列;后案,看来嫁给他儿子的蓝玉女儿,也幸而未被连坐,这总算让我们看到这位皇帝未泯的一点可怜人性。

商鞅论囚,渭水尽赤,这位残忍的惩罚狂,制造的恐怖场面,令人心惊。秦时的渭水,不像现在这样受到水土流失的威胁,弄得西安食水都困难。渭水流域,一直到唐代,从王维诗“渭城朝雨浥轻尘”,还可证明那时的森林植被好,水源涵养好,一派江水,莽莽苍苍。试想,这位在批林批孔红过一阵的法家,得杀掉多少人,才能将滚滚的江水染红?但一念及朱皇帝动不动诛九族,常常是一村一乡,一姓一族地杀到鸡犬不留的地步,放眼望去,惟见十室九空,人烟断绝,白骨

累累,鬼影幢幢,那场面之骇人,商鞅又瞠乎其后了。

所以,明代诸帝,无赖儿郎,也还懂得为尊者讳的道理,对开国老祖的残忍,往往避而不谈,若无其事似的;即使偶尔涉及到,也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最不知趣者,莫过于海瑞了。尽管他是位清官,尽管他一生操守正直,行节可嘉,尽管他死后了无分文,甚至葬资也赖他人支给;但同时代的文坛巨匠王世贞评价海瑞,说他“不怕死,不爱钱,不结党,是其所长;不虚心,不晓事,不读书,是其所短”,倒也给这位迂执近腐的海刚峰先生,画了个像。

晚年,重新起用,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海刚峰起南总宪,到任后,忽设二大红板凳,云欲笞御史不法者,一时震骇,以为未有怪事。”这位相当于廉政公署的特派员,觉得按在板凳上打屁股,还不足阻吓犯罪行为,于是,竟然不识时务地给万历皇帝上疏,要求“复国初剥皮囊草之制”,也就是把朱洪武那一套酷刑再搬出来。

接张居正任宰辅的申时行,是个极世故的官僚,重新起用不为张居正喜欢的海瑞,不过是俯顺舆情而已。看到他的这份上疏时,肯定哭笑不得:“这个海刚峰啊!”可能劝过他,“老兄台,你已经是年过古稀的老爷子,你就省省吧!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听不进去,正襟危坐,作大任在肩、刚正不阿状。

凡是性格残忍的人,多自以为是,好刚愎自用,这位惩罚主义者到底送呈大内。果然,时情大哗,御史立刻就劾海瑞“导上法外淫刑”。幸好,朱翊钧那天心情不错,只是怪罪“瑞偶失言”,未予处分,“仍留供职”。并且为他残忍的老祖宗开脱:“按太祖初制,亦偶一行耳。所谓古有之,而不可行于今者,此类是也。”(以上均见《万历野获编》)

不管后代皇帝怎样曲意回护,朱元璋的残忍,是无法抹煞的。从他生命不息、杀人不止的一生,可以判断,他是一个人格上有缺陷,心理上有毛病,智商上有思维障碍,心灵上受到过严重伤害的病人,否则,无以解释他无休止地将老百姓,也将官员,更将知识分子,死去活来地折腾的原因了。总而言之,这种求得病态心理发泄的患者,手中多一份权力,人民便多遭难一分。由于他们热衷于通过施虐、报复,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这也是中国历来刑外之刑泛滥,法外之法猖獗的根源。

一部二十四史,凡手握权力的中国人,把人不当人的残忍,比比皆是,多到连历史学者也索性懒得记载。秦白起坑赵降卒四十万于长平,一句话,四十万人被残忍地活埋,楚项羽坑秦降卒二十万于咸阳,也是一句话,二十万人被残忍地砍掉脑袋。到了朱皇帝,杀人的计量单位仍以万计,但总量在减少。到了清代,鲁迅先生说:“清朝有灭族,有凌迟,却没有剥皮之刑,这是汉人应该惭愧的。”虽然文字狱,死了不少人,杀人的计量单位就以千计了。到了民国,就以《纪念刘和珍君》和《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例,统治者一次性的屠杀,就下降到百位和十位计了。

这种量的减少趋势,不是表明统治者举起屠刀时手软了,而是人类的普遍觉醒的结果,也说明了历史必然在不断文明进步的总规律,时代愈远,黑暗愈重;时代渐近,光明渐多。不过,朱皇帝的残忍,虽是一页古老的历史,但也能使我们懂得流动在中国人血管中的残忍基因,并不因为进入文明社会,就会消失殆尽,有机会,有可能,估计还会沉渣泛起的。

谓予不信,回头看一看“文革十年”,还不够吗!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