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了调查研究的,我是算了细账才敢这样讲的。不过,失败了又怎么样?总得有人碰个头破血流,总得有人做铺路石子,莎莎,我是做好各种准备的。”
“你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他们招数多得吓人,让你防不胜防!包括那封该死的检举信。”
由于她处于花园街五号这样一个有利的位置,得以就近观察临江市上层人物的活动往来。她看得出来,副市长丁晓把他擅
长的太极拳的全部精髓,都用来和越来越不好对付的刘钊周旋。推挡阻拖,迂回绕圈,和冰球健将拉黄包车玩,慢慢消遣这位拼命三郎。
何况我们的汉语体系里,足以表达既不公开反对、也不明显赞成的囫囵话实在太多。吕莎将来是打算投身文学的,而且要写一部新《官场现形记》,所以很注意搜集这方面的素材。她就曾把丁晓嘴里说过的类似语言记录下来,以备他日之用。
我们不妨翻看一下吕莎生活札记里的这一页:
他声调平缓沉着,用一种虚怀若谷的命令语言说:“咱们抽空细细地研究一下!怎么样?”
“你看,是不是再观察观察?”
“要不,让大家先讨论讨论!”
“回头再议吧!好吗?”
“这事好像缺乏先例啊!”
“过去似乎并不这样办!”
“多斟酌斟酌有好处,你说呢?”
“千万别忙于做出定论。”
“慎重一些,我看有必要!”
“要考虑得全面些、稳妥些才好。”
“让我再琢磨琢磨行不行?”
“啊,事关重大,不能草率啊!”
“说实在的,我一下子也吃不准咧!”
“给我一个消化时间——”
“先作一点调查,如何?”
“这种事急不得的——”
“宁可慢些,但要好些!”
“沉住气,不少打粮食!”
“磨刀不误砍柴工!”
底下一行,大概是这位未来作家的感慨了,她写道:“咱国的许多大好光阴,都被这些屁话给耽误了!”
刘钊问她:“那封无聊的黑信,你还真的在意?”
“我是怕你——”
“那有什么?顶多再失败!”
“我可不希望——”
也许因为这里是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人声、车声、叫卖声、商店放送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刘钊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便把脸转过去看她。
她心里想讲的话,又怎么吐出口呢?“你最好不要失败,千万别被他们赶出临江。我现在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里活动,让我能天天见到你,也就满足了
!”
这时,只听得有人在叫:“莎莎,莎莎!”想不到在市中心又碰上了欧阳慧,只是不见了丁晓。她站在马路对面临江剧场的台阶上,热烈地,招摇过市地向他们打招呼。剧场的霓虹灯发出的五颜六色的光彩,把无需打扮就显得风流魅人、丰满绰约的欧阳慧,映照得越发漂亮,许多人贪馋似地盯着她。她横过马路,手里挥舞着入场券:“我一眼就看到你们俩!走,看演出去!”随着她来的,是一阵浓郁的香水气。
“对不起!”刘钊婉拒了,因为他不愿惹这种进攻型女人。
“得啦!刘钊!”她朝他妩媚地一笑,足以使人骨头发酥,“你还没有成为我的首长,用不着端架子。就算你能打进一建公司,我也会跟你很好合作的。莎莎理解我,我最崇拜拿破仑式的男子汉。好啦!到剧场去,省歌舞团来临江的首场演出,不能不看。”
剧场的大海报上,画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和一个穿着黑色曳地长袍的女歌唱家,刘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了:“走吧,莎莎!”
但是,香喷喷的欧阳钩住他,不让他离开。又像以前几次和她打交道的情景一样,她那软绵绵、娇滴滴的身体总爱贴紧他。天哪,这里可是临江的闹市区!她那打扮、神态,已经吸引了一大圈围观的人,快要酿成交通拥塞事故了。她拉住他对吕莎说:“不能让他走,这场歌舞晚会,他无论如何也得看。”
“为什么?”吕莎诧异地问。
欧阳慧指着海报上那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说:“本来没有安排她来,不知怎么,她突然来了!弄得丁晓措手不及,夫人出动,规格就得提高,不是把我弄来搞接待么!”
“啊!”吕莎吃了一惊。
“刘钊——”欧阳慧那对长睫毛底下闪映的灰蓝眼珠,狡黠地盯着他,“节目单上有她的《塔姬雅娜的咏叹调》,你大概有二十多年没听到你离婚的夫人演唱了吧?”
“够啦!”他实在忍不住地吼了一句,然后,急匆匆地走开,把吕莎和那个第三代混血儿,一起扔在了临江市最热闹繁华的十字街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