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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虽毒不掩文章

大贪官严嵩、严世蕃到籍没时,《明史》称,抄出来“黄金可三万余两,白金二百万余两,他珍宝服玩所直又数百万”。在一本《天水冰山录》的书中,更刊有查获出来的赃物详细清单,其中:“纯金器皿共三千一百八十五件,重一万一千余两,玉器共八百五十七件,耳坠耳环共二百六十七双,布缎绫罗纱共一万四千三百余段,扇柄二万七千三百余把,南昌和分宜的第宅房店两共三千三百间。”据沈德符《野获编》,说抄严家时,光碧玉白玉的围棋就有几百副,金银象棋也是数百副。这位老学究感叹:对弈本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拿着一颗颗足赤纯金浇出来的棋子,沉甸甸的,岂不累煞人也。

明代的衡制,一两相当于公制的36点9克,乘以11000

的话,应该是405900克,按近日黄金市场价,每克为120元计,光这些金器就值人民币五千万。若以《明史》的三万余两计算,仅黄金一项,值两亿人民币,遑论其它。据《明通鉴》:“所籍嵩等家财银两,诏悉送太仓,以一半济边饷,一半充内库取用。”这后一半,也就是进了朱厚熜的腰包。

抄家,是皇帝发财的一道,据赵翼的《二十二史札记》,王振籍没时,“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李广殁后,孝宗得其赂籍,文武大臣馈黄白米各千百石。帝曰:‘广食几何,乃受米如许?’左右曰:‘隐语耳,黄者金,白者银也。’”刘瑾败后,抄家得“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七百两。元宝五百万锭,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十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钱宁籍没时,“黄金十余万两,白金三千箱,玉带二千五百束”。另一说为“金七十扛,共十五万五千两,银二千四百九十扛,共四百九十八万两”。江彬籍没时,“入公帑者,黄金七十柜,柜一千五百两,银二千二百柜,柜二千两。”……看来,明代是中国历史上的贪污大朝,当不会错。

赵翼认为,以上这些贪污犯,都比不上严嵩在任时间长,所以,他搜括得也应比他们多。“籍没时,金银珠宝,书画器物田产,共估银二百三十五万九千二百四十七两余。又直隶巡按御史孙丕扬所抄嵩京中家产,亦不止此数。而所估价,又不过十之一。即如裘衣,共一万七千四十一件,仅估银六千二百五两零,帐幔被褥,二万二千四百二十七件,仅估银二千二百四十八两零,则其他可知也。计其值,不下数十倍。”因此,严嵩的贪污记录,是可以上吉尼斯的,“则史传所载,尚非实数”,这就是赵翼的结论。

一般来讲,小贪如鼠,昼伏夜行,鸡鸣狗盗,提心吊胆,贪也贪不出多大油水。而大贪如虎,无所顾忌,光天化日,明火执仗,才能贪出金山银山。“稗史所载,严世蕃与其妻窖金于地,每百万为一窖,凡十数窖。曰:‘不可不使老人见之。’及嵩至,亦大骇,以多藏厚亡为虑。”严氏父子之所以敢如此放开手脚的疯狂贪污,聚敛如许钱财,还不是当皇帝的包庇和纵容的结果!这两父子斑斑劣迹,早就民怨沸腾,“南北给事、御史交章论贪污大臣,皆首嵩”。但是,“嵩每被论,亟归诚于帝,事辄已”。而且,“帝或以事谘嵩,所条对平无奇,帝必故称赏,欲以讽止言者”。正因为有倚仗,严嵩才能有恃无恐,正因为他支持,严世蕃才敢胡作非为。

赵翼说:“是可知贿随权变,权在宦官,则贿亦在宦官,权在大臣,则贿亦在大臣,此权门贿赂之往鉴也。”从近年来所揭发、所暴露、所法办的贪污案件,主犯要犯,哪一个不是带“长”字的手中握权之辈呢?作家手中,不过有杆笔,谁会在乎你呢?是做一个才华出众的文人,死守清高呢?还是做权力更大的官僚,因而也能捞到更多的油水呢?严嵩自然会选择后者了。

尤其,嘉靖十八年葬章圣太后以后,这位皇帝就不上班

了,也就是不视朝了,连皇帝这项最起码的本职工作,也不干了,这就给了严氏父子更大的贪污空间。“自二十年宫婢之变,即移居西苑万寿宫,不入大内,大臣希得谒见,惟嵩独承顾问,御札一日或数下,虽同列不获闻,以故嵩得逞志。”这样,等于纵虎归山,更是不可一世,严嵩在里面将嘉靖哄得团团转,严世蕃在外边大肆搜括,敛财聚钱。

这一对贪污父子,同声共气,合作默契。“短项肥体,眇一目”的严世蕃,比其“长身戍削,疎眉目,大音声”的老子,更能作恶。由于严嵩“旦夕值西内,诸司白事,辄曰以质东楼,东楼,世蕃别号也。朝事一委世蕃,九卿以下浃日不得见,或停至暮而遣之。士大夫侧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门,筐箧相望于道。世蕃熟谙中外官饶瘠险易,责贿多寡,毫发不能匿”。凡贪污,必腐败,凡大贪污,必大腐败,于是,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敲诈勒索,横行都门。严嵩“窃政二十年,溺信恶子,流毒天下,人咸指目为奸臣”。

严嵩最初以文邀宠于上,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最后的失败,也是老暮以后,文思日退,诗情大减,做不出令皇帝高兴的文字来,才失去圣眷的。说实在的,一个诗人,总有江郎才尽的一天,也许七老八十,还能写出分行的文字,但银行账目,商店流水,同样也是一行一行,难道那能叫做诗吗?除非打算将缪斯气死。再说,在帝国宫廷最高层面上的厮杀,并不亚于西班牙斗牛场的角力,你不将刀插在牛身上,牛就会将你顶死,因此,作为诗人的严嵩,究竟还能有多少诗情画意,涌上心头,是大可怀疑的。更何况,他必须干净利落地排除政敌,必须不露声色地告密陷害,必须殚精竭虑地获得好处,必须恬不知耻地曲意媚上,当一天到晚尽琢磨这些外务的时候,他还会爆发创作的灵感吗?

结果,朱厚熜所下手诏,老迈的严嵩,竟“语多不可晓”,好像有些老诗人看不懂年轻诗人写的东西一样,只有一个劲地摇头。幸好,独眼龙严世蕃能“一览了然,答案无不中”。但“严妻欧阳氏死,世蕃当护丧归”,于是,“嵩受诏多不能答,遣使持问世蕃,值其方耽女乐,不以时答。中使相继促嵩,嵩不得已自为之,往往失言。所进青词,又多假手他人不能工,以此积失帝欢”。这样,就走到了末路尽头。

嘉靖四十四年,严世蕃终因外投日本,内怀怨望罪被劾,“斩于市,籍其家”。但世宗还是给严嵩留了条命,削籍为民。“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这个大奸臣,大贪官,就这样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真遗憾,他没有周作人那样幸运,至今还在翻来覆去地出知堂先生的书,而同是“堂”的《钤山堂集》几乎不为人知。早在前清编《四库全书》时,就因“迹其所为,究非他文士有才无行可以节取者比,故吟咏虽工,仅存其目”给否定了。

以两“堂”的遭遇而言,看来,古人较呆,不灵活,认死理,还是今人聪明,脑袋瓜子转得快。要是周作人生在明朝或清朝,会被视作贰臣的,怕就得不到今日的风光了。

从这个角度比,真有点为严嵩的诗文叫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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