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亦泽终是忍不住,出声道:“陛下,打仗什么的我不懂,但是天星的性格,我是懂的。虽然说她发了声明,与蓝寄风断绝了父母关系,但若是……”
慕亦泽顿了一下,大家都好奇地静待下文,他硬着头皮道:“若是蓝寄风夫妇真的死了,只怕天星会伤心。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纵然他们没有尽过做父母的责任,但是他们毕竟是天星的亲生父母。”
洛杰布目光微敛,沉静地看着乔欧父子:“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花旗,又该如何做呢?”
乔欧沉默了一会儿,他是体恤百姓的正义善良之辈:“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这就叫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
乔歆羡道:“收复花旗国势在必行,如今莫邪国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那个夏琦露明显是跟莫邪国的人狼狈为奸,串通了莫邪国,联合莫邪国的人在蓝寄风面前演戏,他们里应外合,欺骗蓝寄风。偏偏蓝寄风还是个没有主见又迂腐的人,蠢得上了当,而秋的年纪还小,莫邪国的军权由耶律楚希跟百里沫掌控着,没有秋介入的机会,而政局由莫邪国国王自己把持着。若是现在百里沫娶了莫善,要莫邪国的子民接受莫善这样的皇后并将花旗国吞入囊中,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所以,我们下手一定要比莫邪快。”
凌冽取了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优雅地将餐巾放落时,慢条斯理地开口:“其实,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花旗,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闻言一怔。
凌冽又道:“办法总是有的,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们现在想不通,只能说明我们还不够强大。”
凌冽轻挑了一下眉,看着洛杰布说:“蓝寄风年纪比你大很多吗?夏琦露似乎可以做他女儿了。他专宠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就连她犯下混淆皇嗣的杀头之罪都被他原谅,我觉得他不是愚蠢,而是弱智。会不会他的智力已经受到了什么因素的影响?”
一边的倪子洋抿了一下唇,有些感慨,道:“当初,我大哥倪子意为了争夺家产,对我父亲用过药,他在父亲的茶水里下毒,损坏了父亲的脑神经。我们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父亲已经轻度痴呆了,记忆力衰退了很多。”
所以,凌冽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当人为了得到利益而不择手段的时候,枕边人往往是最容易下手的。
凌冽点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蓝寄风也挺可怜的,我们攻打他不如解救他。”
乔欧笑:“小冽,如今蓝寄风是非不分,已经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凌冽缓缓思忖这几个字,眸光忽而一亮。
“皇爷爷给了蓝寄风一份草药配方,用以控制蓝寄风脑子里的肿瘤,而蓝寄风过去那么多年都是西医治疗,试了下草药后就发现其效果明显。你们说,皇爷爷怎么会知道蓝寄风脑子里有瘤的,怎么会知道什么方子是蓝寄风需要的,又为什么要救蓝寄风?”
“走,我们上楼去!我给那个老狐狸打电话问。”洛杰布没心思吃了,站起身就往楼上书房走去,乔家父子跟凌冽都紧随其后。
而此刻,远在大海的另一边。
蓝寄风抓着手机不停地给慕天星打电话,可每次都显示是对方是在通话中。他如同一个可怜的孩子,愁云满面,焦急得不得了。
夏琦露跟莫善一起用晚餐,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亲密得好像这么多年来从未失散过一样。夏琦露亲自给莫善剥虾,让莫善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乖女儿,男人其实都是那么回事,尤其是百里沫那样的。莫邪国大皇子的寝宫里美女如云,他在软玉温香里泡了半辈子,想让他主动去疼惜一个女子,那是不可能的。你要耍点小手腕迷住他,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懂吗?”
莫善有些忐忑地看着母亲。
莫善身上已经换了嫡公主才能穿的正红色朝服,是专门从华国进口的南京云锦做的,昂贵又美丽。朝服上面的图案是十名高级绣娘连夜赶制的,所有珍珠盘扣是花旗国自产的最优质的天然淡水珍珠,颗颗莹白正圆、饱满透亮。
这衣服原本是蓝寄风专门让人给慕天星准备的,让她在原定的继位大典上穿的,可夏琦露看见衣服之后直接拿过来给莫善换上了。
“母后,今天我去医院的时候生生被百里沫给赶出来了,他太吓人了,口口声声全是姐姐,我根本不敢去。我告诉他,姐姐怀孕了,让他死了这条心,可是他居然还骂我下贱,说即便是姐姐怀孕了也比我高贵得多。”
莫善嘟着唇,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撒娇道:“母后,既然姐姐已经发了声明,要不我就不嫁了吧?我留下继承花旗女皇不是挺好的?省得您跟父皇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
夏琦露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对了。她对莫善好,是因为她想通过莫善控制百里沫,控制莫邪国,以此得到好处。可这丫头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如表面这般听话乖巧。她最讨厌的就是有自己想法的孩子。
她认真看了莫善一眼后,微微一笑,道:“你不能就这样简单放弃了,你看你父皇……”莫善还真往蓝寄风那边看了一眼。
夏琦露又道:“他现在一颗心只思念你姐姐,你要是再不加把劲,让百里沫站在你这边,你将来做何打算?你姐姐背后还有凌冽撑腰,你呢?”
“我?”莫善扑哧一笑,似乎看出来母后是故意试探自己,于是她乖巧地笑了笑,“我不是还有母后吗?我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自然是全心全意依赖、信任母后的。母后就是我的依靠,所以,母后越来越好,善善也会越来越好。”
夏琦露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她剥了一只虾放入莫善碗中,见莫善笑靥如花地吃了下去,她心满意足地将双手放到一边。宫人端上一盆清澈的水,她将手洗净了,接过帕子擦了擦。
过了一把慈母的瘾,夏琦露站起身,朝着不远处的蓝寄风走了过去,双手轻轻捏在他后肩上,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情绪。
“陛下,过会儿再给皇儿打吧,先吃点东西,可别伤了龙体。”
蓝寄风盯着手机看了看,抬起头仰望身后这个美丽绝伦的女子:“皇后,你说天星为何与我断绝父女关系?宁国太子说我根本不管天星的死活,可是我没有啊,我在意天星啊!”
夏琦露想起凌冽,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厌恶:“谁知道呢?陛下,那日臣妾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是宁国太子想要强暴我的。可惜了我那皇儿恋上那样一匹狼,我一见她就知道她是善良宽厚的,她继承了您的仁慈之心,又怎会舍得与我们断绝关系?她一定是被宁国皇室挟持了,逼着我们花旗归附宁国。”
蓝寄风迷茫地看了看夏琦露,又用力摇了摇头:“皇后,我有点头晕。”
莫善赶紧端来一杯干净的温水:“父皇,喝点水。”
夏琦露微微一笑:“陛下,咱们善善真是孝顺呢,你可不能偏心,两个都是我们的皇儿,你可不能只顾着天星啊。”
蓝寄风看了眼莫善,接过莫善端着的杯子,他刚要喝一口,杯子却被夏琦露接了过去:“水有点凉了,我去加点热水。”
莫善静静观察夏琦露想要做什么,不管她开不开口,以前都有宫人争先恐后地替她做。但夏琦露说了是水温低,宫人却是一副怯怯的模样,不敢上前,这倒是很奇怪。但见夏琦露走到窗台的位置,对着饮水机站了一会儿。
美丽的背影遮挡住莫善的视线,但是莫善觉得夏琦露站在那里的时间似乎有点长了。待夏琦露端起杯子快要转身的时候,莫善赶紧收回视线看着蓝寄风。
很快,纤纤素手将一杯温热的水端了过来:“陛下。”
蓝寄风喝了点,没有心思。
夏琦露微微笑着:“多喝点吧。”
美人一句温柔的劝慰便让蓝寄风唯命是从,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全喝了。
莫善心中疑惑,暗暗思忖,却不动声色。
晚餐后,莫善从夏琦露的房间离开,前脚刚踏入自己的寝宫,扭头就问身侧的宫人:“刚才在父皇母后面前,母后要给父皇倒茶,你们为什么不上去帮忙?”
“公主殿下,不是我们不肯帮忙,而是不敢。有次陛下渴了,皇后刚刚拿了杯子就被一个小宫人接了过去,当下,那个小宫人就被皇后赏了两记耳光。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伺候陛下的茶水了。”宫人怯怯地说着,心有余悸,往后看了看,“而且从那日之后,再也没人见过那个小宫人了。”
莫善点点头:“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效忠我的。”
宫人当即跪下表明心迹:“是。”
莫善微微思忖,然后笑了笑:“那你过来,我有件事情吩咐你。”
当天半夜,宫人吓得面色惨白地回来了。许是做贼心虚,所以,宫人一进宫门就关上了门,连滚带爬地来到莫善的床榻边。
莫善坐着吃水果,一边吃一边看肥皂剧,双眼不时瞥着墙上的时间,暗暗算着宫人归来的时间。
见宫人过来,莫善当即将果盘放到一边去,屏退周围的人。
“公主殿下。”宫人抬起手来,手里有粒小小的胶囊。
“这是什么?”莫善拿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闻不出来。
这粒胶囊很小,是绿色的,一半浅绿,一半深绿。
宫人抬头,小声道:“按您说的,这是我在皇后寝宫餐厅的饮水机周围找出来的。只有这一种东西是皇后平日里喝的芦荟排毒胶囊,可诡异的是,没有人看皇后真的服用过它,也没有人敢碰它,毕竟皇后的寝宫不是谁都能进的。”
莫善挑眉,乌黑的大眼灵动地转了好几圈后,又问:“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是趁着皇后跟陛下到卧室就寝时,悄悄进去的。禁卫军都认得我,之前我一直是在皇后寝宫的,是公主殿下来了,我才被皇后派来您这里的。”
这个宫人算看出来了,陛下昏庸,大公主不会回来了,皇后的性情又阴晴不定。花旗国比较落后,若是自己能跟着二公主殿下去莫邪国,将来可就是莫邪国皇后身边的第一等宫人了。
权力斗争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站队,站对了,一生荣华;站错了,身家性命都得搭上。
莫善自然清楚这个宫人冒险对自己好的原因,点头道:“你这般忠心,此生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谢公主殿下大恩。”
宫人刚刚磕完头,莫善已经将药丸还给宫人,又道:“你想办法将这药丸里的粉末加入皇后每日必食的燕窝里,让她多吃点。”
百里沫根本不待见莫善,她去莫邪国的下场注定悲惨。刚好慕天星与花旗国皇室断绝关系了,若是陛下和皇后出事,那么她就是花旗国唯一的继承人。
一连三日,宁国人民对于花旗国的不满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没有人再拿慕天星说事了,但是国内“完整领土、举兵花旗”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
不少爱国人士中止了跟花旗国所有工业、旅游业等领域的合作,航空公司也停止从宁国飞往花旗国的所以航班,花旗国盛产的海鲜、罐头、珍珠、贝类等被禁止进入宁国境内,所有宁国的企业、单位将花旗国的公民纷纷辞退,不再录用,而在宁国境内暂居的花旗国公民一律被遣返,不论回国的理由是什么。
宁国不再接纳花旗国的一切,而花旗国过去这么多年一直依靠宁国,这一下,花旗人真的慌了。
花旗国内的民众开始示威游行,抗议蓝寄风出尔反尔,指责蓝寄风违背子民的意愿取消回归宁国的约定。他们内心深处都渴望自己国内有发达的经济、好的教育和医疗资源、就职机会,渴望像过去一样得到宁国的庇佑与恩泽。而事实上,经此一痛,他们才发现,一样是联姻,在过往几十年的岁月中,莫邪国并没有对花旗施以过任何援手。
此时,再愚钝的子民也看出了猫腻。
当宁国举兵花旗的呼声越演越烈时,花旗的百姓每日都胆战心惊的,生怕某天一个原子弹就炸了过来,朝不保夕。
月牙湾。
夜晚,萤火虫依旧编织着一场如梦似幻的醉人浮生的梦。
倪雅钧带着莫林离开了首都返回M市,一路陪着他们回去的还有卓然。
因为卓然跟曲诗文分开太久了,豆豆的夏令营也已经结束,他迫切想要回去与妻子和孩子团聚。他心里有这个意思,却始终没有表达。
凌冽看出来了,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反而道:“你要是跟雅钧一起回去的话,我心里会踏实很多。公司的事情你不必多管,我跟希可以远程监控,你只要时不时地过去帮我看看就好。”
临走时,慕天星给了卓然一个精致的小礼盒,神秘兮兮地说:“我没见过豆豆,这是我给豆豆的礼物,希望他会喜欢。”
卓然笑着道谢,便追随倪雅钧跟莫林离开了。
眼下,凌冽正牵着慕天星的手,陪着她在宁静的月牙湖畔散步,繁星如钻,点滴灿烂。
倪子洋也牵着妻子的手站在不远处,笑呵呵地讲完电话,便收起手机,对着凌冽他们道:“雅钧跟莫莫已经回紫薇宫了,阿诗做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等着他们呢,豆豆说非常喜欢天星送的礼物。”
凌冽眸光微转,笑呵呵地贴在慕天星耳畔道:“你送了什么?”
慕天星道:“我送了个蝙蝠侠的手表给豆豆,之前我听阿诗姐姐说过,豆豆的偶像是蝙蝠侠。”
“呵呵,你还懂得对孩子投其所好。小乖,将来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咪。”
凌冽不断拍马屁,心早已经被温柔沁满。他还记得乔家来这里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楼上书房给洛天凌打电话。结果,洛天凌只道:“莫善在花旗皇宫,一切足矣。”
听了这话,大家既激动又震惊,还以为莫善是卧底。
他们连连追问之下,洛天凌却轻叹了一声,道:“我跟小珠珠第一次抱着莫善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那时候我们是想好好教育她的。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发现她的性格里有很多东西是天生的,是我跟小珠珠无法后天改变的,索性我们不教了,任由她自然发展。这些年,她自成一派,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又希望全世界围着她转、以自己的利益为主的人。上次你们去花旗国,我想让你们把她给小小云送去,因为我知道,她一旦走出幻天阁,到哪儿都是祸害。谁知,你们一直把她留着,最后才给了小小云。至于后来她被蓝寄风认作亲生女儿,我还真是没想到。不过,天助我也,她即便只有一个人,也比我们派十万大军出兵花旗更威猛有力。”
大家对洛天凌的这些话半信半疑的时候,晏北把电话接了电话,开始细数这么多年,莫善在幻天阁里的一幕幕,那些被她整过、欺负过的宫女和侍卫一大堆,全都敢怒不敢言。而这一下,莫善离开了,幻天阁里的下人们在小厨房里一连庆祝了好多天。
这些事情是洛杰布万万没想到的,他决定静观其变。当务之急是先办好他跟倪夕月的皇室婚礼,就让新闻总署将各大版面的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冲散民众对于出兵花旗的一些关注度。
乔家父子同意了。
凌冽想起了在花旗国的时候,他跟小乖因为莫善生气,青柠跟卓希也因为莫善生气,莫善那丫头还真不是省油的灯。甚至他都开始怀疑,洛天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故意将莫善培养成那样的,就是为了将来把莫善嫁去对宁国有威胁的国家,让他们倒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倪夕月为了准备大婚忙得不可开交,所有工作暂停了。
洛杰布一连请了六名国际大牌的婚纱设计师,让他们给倪夕月设计婚纱,还让他们加急制作。不仅如此,慕天星、凌冽和慕亦泽夫妇的礼服全都找了专人量身定做。
对于洛杰布的礼服,倪夕月有些腼腆地说:“我想要亲手帮你做,我以前学过制衣,只是手艺不能跟服装界的大设计师相比。”她心知自己的要求过分了,说了一半就垂下了眼帘。
宁国的皇室婚礼,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这里,她怎能随意胡来呢?
听了她的话,洛杰布先是一愣,随后欣喜若狂地将她抱在怀里,转了好几个圈圈,大笑道:“我的小月牙要给我做衣服,哈哈哈!我的小月牙要给我做结婚那天穿的衣服,太好了!”
清晨,暖阳还未升起,慕天星的胃比闹钟还要准时地“闹”了起来,翻江倒海的酸胀感袭来,她受不住,一掀被子冲进了洗手间。
凌冽只觉得身侧有阵冷风掠过,不到一秒钟,大脑还没缓过来,人就跟着慕天星冲进了洗手间。
慕天星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一双白嫩嫩的脚丫子就这样跪在米色的地砖上,一只手束住自己的长发,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没命地吐着。
“哇……哇……”
阵阵酸腐的味道袭来,很不好闻。
因为来不及跑到洗手间,凌冽甚至看见一路上她还吐了些黄水在地板上,连睡衣胸前也有。
他赶紧拿过纸巾帮她擦衣服上的黄水,又展开一张小毯子给她披上,想要将她抱起来。可是当他一双手刚探过去的时候,她惊恐不已开始推他:“你走开,不要过来!”
恶心死了!慕天星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忍不住,胃受了刺激,一下子吐出来,还吐了一路,丢死人了。
她眼中噙着泪,泪眼婆娑的小模样可怜死了。凌冽看着心都要碎了,哪里肯依她。
见她吐得差不多了,他直接将她抱起放在身后的椅子上,然后拿过纸巾帮她擦小嘴,又冲了马桶,打开了窗户透气。
她抓着毯子,盖住自己的小脸,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她一直这么完美无瑕,大叔说过,她就是他的小天使,可是眼下,她这样邋遢又糟糕的样子被他见到了,他一定再也不喜欢她了。
空气里静悄悄的,有抽纸巾的声音传来。
慕天星将毯子挪开一点,微微露出一条缝,盯着外面悄悄地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哭得比之前更凶了。那个倨傲华贵、一米九二的大个子男子正一只手拿着垃圾桶,一只手拿着纸巾,蹲在地上专注地擦拭着被她吐脏的地砖。她吐了一路,他便从洗手间往房间的方向擦了一路。
慕天星心里好难过,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怀孕还能吐成这样,让这么好的大叔要为了她做这样脏的事情。
空气里的酸腐气息还没散去,她闻着都嫌恶心,他还亲自去擦那些脏东西。
很快,凌冽回来了。他先将垃圾桶放在一边,在洗手台前将手洗净,然后取了拖鞋放在慕天星脚边,并拿掉她身上的毯子。她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递上温水跟牙刷:“乖,漱漱口会舒服些。”
她不敢不听话。
这种心情有些像做错事情的小学生,自己犯了错,老师还未开口说惩罚,只是吩咐下一件事,她就赶紧听话乖巧地去做了。
她在认真漱口的时候,凌冽已经拿了两套睡衣进来了。
他将睡衣放在一边,又把浴缸里蓄满热水。空气里响起了淅沥沥的水声,配合着他悠扬婉转的嗓音,别样温柔动人:“你怀孕了,所以泡泡浴跟精油澡,我们都要暂停了。小乖,就让为夫伺候你,咋咱俩一起洗个清清爽爽的清水澡吧。”
慕天星愣了一下,口中全是白色的泡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凌冽一屁股坐在浴缸边缘,在灯光的照射下,修长的双腿十分好看,无可挑剔的俊颜有些痞,但整个人又很优雅。他对着她微笑,一如过去般宠溺:“我被我家小乖看光光了,虽然想一想也容易让我脸红,但是便宜是让我家小乖占去了的,我便不觉得吃亏了。”
慕天星盯着凌冽含笑的眸,一再确认他的眼中只有无限的温柔,眼眶热乎乎的,心里头也是热乎乎的。她认真刷完牙,有些尴尬地瞥了眼脏衣服,他却从容不迫地站起来,缓缓朝她走去。他一路追随着她的脚步,仿佛不管是踏在崎岖的道路上还是平坦之途,都让他甘之如饴。
他双手温柔地自下而上帮她脱掉了睡裙,她紧张不已闭上了眼睛,而他始终很温柔地对待她。直到她的身子被他横抱起来,再被他轻柔地放入热水中,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瞥见自己在水下的白嫩的身子,宛若优美的美人鱼。
凌冽站在浴缸边上,静静凝视着水波粼粼下的小人儿,心里特别满足。他脱了衣服一步跨入池水中,从她的身后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不可以泡太久,稍微洗一下就要上去了。”
慕天星红着脸点头:“嗯。”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凌冽深吸一口气,隐忍着身体的变化,很细致地用手帮她身子上下洗了个遍。
最后,他拿着浴巾把慕天星一裹,抱出洗手间后就直奔房间,然后迅速拿着毯子盖在她身上,又回身拿睡衣帮她穿好,一边穿一边道:“老天爷对我太好了!我一直很期待拥有我自己的宝宝,现在这一来就是三个,都是在我可以正常行走之后。”
慕天星抬眸看他:“大叔,老天爷对我也很好,让我遇见你。”
凌冽俯首吻了一下慕天星的脸颊,帮她穿好裤子,像个认真的家长。帮她穿好衣服之后,他爬到床上将她抱在怀里,轻语着:“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她闭着眼,嗅着他的体香,倍感安心。
凌冽在慕天星熟睡之后就勾起嘴角,快乐得像捡到宝的孩子。
慕天星永远不会知道,凌冽蹲下去帮她擦去她吐在地上的脏东西的那一瞬,心里是多么满足,他可以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去保护、照顾自己已经怀孕的妻子,这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骄傲。他不是为了别人做这些事情,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为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宝宝们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听见怀里小人儿酣睡的呼吸声,又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又亲,凝视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他温柔地道:“小乖,谢谢。”
谢谢你照亮了我的人生,坚定不移地陪我走完这一生。
谢谢你给我照顾你的机会,让我有机会尽一尽对爱人、宝宝们的责任。
谢谢你让我有了家人,有了至亲的骨肉。
也许别人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跟心情,但是,曾经痛失过亲情的凌冽懂得人生的道路上最美好、最值得珍惜的风景到底是什么。
对于凌冽而言,月牙湾的这段生活无疑是最幸福的。父母家人每天在一起,还有心爱的女人和即将出生的宝宝,他每天都笑呵呵的,围着慕天星忙个不停,却还甘之如饴。
慕亦泽夫妇看得出女儿过得很好,便请辞回M市照料公司的事情。
凌冽看出慕天星不舍,想要陪着她去机场送行父母,又考虑到安全问题,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为此,她闷闷不乐了好几个小时,最终在凌冽不断地诱哄下再次笑靥如花。
卓希也带着青柠回了M市,临行前,两人还一起去了一趟大将军王府,跟乔湛东夫妇告别。这次,卓希没有被乔湛东拒之门外。
凌冽护短得很,生怕卓希吃亏,准备了很多礼物让卓希带到乔家去,给足了卓希的体面,也给足了乔湛东夫妇面子。
除了公司里的事情,凌冽对卓希交代了些之外,凌家那点破事,凌冽也有所交代。
琐事办完,卓希跟青柠便与慕亦泽夫妇一同坐上回M市的飞机,离开了首都。
当下,紫薇飘香,闲情逸致。
三楼的大露台上,金色的阳光倾洒下来,工艺精湛的白色藤椅上,倪子洋跟凌冽面对面坐着,圆形的玻璃桌上摆着许多正在厮杀中的黑白子。
自慕亦泽离开之后,陪倪子洋下棋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凌冽的头上。慕天星则非常安静地抱着一杯酸枣汁,一边看一边喝。
露台上摆满了一盆盆姹紫嫣红的花,偶有彩色的蝴蝶翩然而舞,却被透明的玻璃窗阻挡在外,不得而入。
“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倪子洋悠然开口,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一枚如玉的白子轻轻落入棋盘。
凌冽盯着眼前的局势看了又看,执着莹亮的黑子,缓声念起:“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慕天星不懂围棋,也不懂他们念的句子是何出处,只是不明觉厉:“外公、大叔,你们这盘棋都下了快两个小时。”
奈何这对祖孙只是浅浅笑着,一盘棋局而已,竟从午后杀到了傍晚。
洛杰布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情,便兴致勃勃地上了三楼。强壮高大的身躯往倪子洋身后一站,只是看着他们对了两次棋,洛杰布就看出了门道:“你们这样你让我、我让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出个结局来?”
“原来你们在互相让棋啊。”慕天星恍然大悟。
倪子洋呵呵笑了起来,终于开口解释给慕天星听:“下棋不过是求个胜负,都这样下了一辈子,下腻了。外公跟小冽今日比的就是谁先败,双方绞尽脑汁地救对方的棋,所以,比一般的棋结束得慢。”
凌冽点头:“外公大爱在心,在保证他那方没有损失的情况下,帮着挽救我的棋,以至于我们下了这么久。”
“肃杀的气场,你是有的。但未必任何事情都要斩草除根,因为你在斩杀别人的同时,增加的是你自己的戾气和自己的损失。你看如今互助共赢的局面多好,两边的棋子都可以共存这么久的时间。”
倪子洋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凌冽漆黑的瞳望进外公琥珀色的眼中,有些不确定地道:“外公的意思是,灭了它,不如挽救它?外公是在说当下的花旗国跟莫邪国?”
“哈哈哈!”倪子洋又笑了,“国事我是不参与的,我本就是局外人,只是在商言商。纵横商界这么久,倪氏的根基越来越大,越来越扎实,靠的不是你死我活,而是扶持与拯救。我可以以权压人,也可以用钱砸死别人,但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凌冽微微思忖,洛杰布也开始思忖。
倪子洋又道:“我把同行全都打杀完了,就剩下我一人,这生态环境都被彻底破坏了,我又能活多久?反过来看,我进步,也是帮着别人进步,更是让整个圈子都进步起来。姹紫嫣红一大片,远远看去壮观绚烂;走近一瞧,这锦绣江山纵然艳丽,却只有我一朵牡丹是花中之王,独领风骚。”
倪子洋站起身来,似乎没了下棋的逸致,将手中残留的棋子轻轻放入棋盅,勾起嘴角:“这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真理。”
洛杰布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他当即想到了什么:“小婿受益匪浅。”
凌冽也缓缓起身:“外孙受益匪浅。”
倪子洋在洛杰布的陪同下先下楼去了,而凌冽则怔了好半天才抬起眸子,有些愧疚地看着慕天星。
凌冽已经听出倪子洋其实不赞同慕天星跟花旗国断绝血缘关系。倪子洋觉得,这层关系一旦断了,就是让花旗国加速灭亡。看似是蓝寄风不管慕天星的死活,如今却成了慕天星不管蓝寄风的死活。花旗国另类可以用武力得到,但是受过战争践踏的花旗民心,凌冽就永远得不到了。
凌冽跟自己的爷爷在花旗国相处了些日子,又跟自己的外公在月牙湾相处了些日子,忽然觉得,他之前二十多年所学到的东西都没有在这些日子里跟爷爷和外公学到的多。闲暇时跟自己的父亲谈起治国之道,他也发现自身有太多欠缺的地方。
他将慕天星轻轻拥在怀中,忍不住呢喃:“庆幸。”
好在那夜在天台上,他没有答应洛杰布现在继位,因为要做到真正的君临天下,他还差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