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陛下甚是思念您、关怀您,今晚七点宫中还有应酬,他下午就要回去了。请您今日暂且不要出门,陪陛下多说会儿话吧。”
诺一看出倪雅钧尴尬,也知道陛下心中热切的愿望,便转移了话题。
洛杰布一脸期待地看着凌冽,见儿子没有半点理睬自己的意思,情急之下唯有看向慕天星:“好儿媳,慕慕,天天,星星。”
“喀喀。”倪雅钧的咳嗽犯了,莫林憋着笑。
慕天星犹豫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陛下是在唤她呢。她往凌冽的身边凑了凑,刚抬头,就见凌冽一脸委屈地望着她,仿佛在说“你敢帮着别人欺负我”。
她在心中小小地挣扎了一番,然后凑近他怀中,将他的脖子拉下,踮起脚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凌冽的面色当即好多了。
慕天星凑到他的耳边,极小声地道:“我好想吃大叔做的鱼。”
凌冽爱极了她的投怀送抱,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细语着:“今晚换个姿势?”
慕天星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她双脚落地,白皙的小手将他的胸膛一点点推开,腰肢却还是被他紧紧箍住。
小丫头似乎咬牙切齿:“你不要得寸进尺。”
凌冽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我们就出去约会吧,艳阳高照,美丽的小县城和高速公路在等着我们。”
洛杰布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但他是个想讨儿子欢心的人,便道:“乖儿媳。”
慕天星头皮一麻,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对凌冽道:“好。”她心道: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凌冽心花怒放。他刚刚开荤,没有节制,对于那种事情还在摸索期,恨不能每种招数都试一遍。他不是没有看见小丫头瞳孔中的狡黠,不过,她那点小九九不足为惧。
凌冽搂着慕天星,面对着洛杰布,竟然主动跟洛杰布搭起话来:“你会杀鱼吗?”
洛杰布愣了一下。
诺一当即道:“我来。”只要四少高兴了,诺一做什么都愿意。
洛杰布微怔过后,喜出望外,将诺一拦住,大步跨出去,争着道:“我会。”
于是,十五分钟后,厨房里多了四条肥美的鱼。
其他人在厨房外守着,而凌冽跟洛杰布在厨房里待着。
“这是阿诗在后面池塘里养的草鱼。当然,除了这个,还有花鲢、黑鱼、鲫鱼跟一些河虾。我比较喜欢吃虾滑跟鱼滑,外面的鱼虾大多是激素饲养的,所以阿诗就在后面的池子里养了很多鱼苗和虾苗。”凌冽一边说,一边抓起一条草鱼用力在砧板上砸了一下,鱼便不动了,他拿过刀,开始除鱼鳞,“这些都是外公教我的。那时候,我还小,转眼间我都快三十了。”
凌冽动作麻利,如钢琴家的手拿刀做这个,却丝毫没有不和谐的感觉。洛杰布瞧着一层层闪闪发光的鱼鳞被儿子的手迅速褪下,竟有种没有儿子那一双手干不成的事情的感觉。
洛杰布抓起一条鱼放在另一块砧板上,用菜刀的刀柄在鱼的头上用力一砸,砧板上的鱼不动了,他同样快速地除去鱼鳞。
很快,父子俩将四条鱼的内脏掏空并洗净。凌冽刚想教洛杰布如何片鱼肉,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片鱼的手法极快,比自己的还熟练。凌冽诧异地看着,也用心地学着。
洛杰布微微一笑,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我小时候顽劣,爱把各种动物当宠物养,最爱的便是流光。那是一只来自西藏的雄鹰,极具灵性。我养了很多美味的小蛇喂流光,还帮它孵过蛇蛋。”
凌冽听得认真。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极其想知道有关父亲的事情的。
洛杰布又道:“月牙小时候陪我孵过鸟蛋。我在上面爬树,她就在下面看着我,我掏了鸟蛋就领着她回到我的宠物房里,我们一起将鸟蛋放在恒温箱里,那时候,还有冠玉爷爷呢。冠玉爷爷最疼我了,父皇无暇顾及我或者母后要揍我时,冠玉爷爷总护着我。”
不知不觉间,洛杰布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凌冽还问了关于他十二岁时掉下虎池、打死老虎的事情,他呵呵一笑,将当时的细节讲给凌冽听。
两人将鱼全部片好后,凌冽给洛杰布简单地讲述了做鱼的过程。当鱼在锅里炖着的时候,洛杰布还给凌冽露了一手,做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他无比骄傲地对凌冽道:“这道菜是你妈妈教我的。”
明亮的灯光笼罩着这对卓尔不群的父子。自始至终,凌冽没有唤过洛杰布为父亲,但凌冽知道,有些责任是与生俱来的,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须臾后,父子俩打开厨房的门出去了。曲诗文跟莫林进了厨房,很快就做好了几道鲜美的小炒菜。
餐桌前,洛杰布跟倪雅钧入座,对面是凌冽跟慕天星,余下的人在卓然房里另开了一桌,两桌的菜都是相同的。
倪雅钧看着眼前的鱼,还有西红柿炒蛋,一下子鼻子发酸。
“若是姑姑在这里,她今日一定很开心。”倪雅钧说完,惊觉到自己的话不合时宜,赶紧拿起水晶杯喝起了果汁。
“会有机会的。”
“会有机会的。”
谁知,表情极淡的凌冽和眸色渐深的洛杰布在相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道。
流光静美,若诗文落案,淡雅如莲。
慕天星跟倪雅钧都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好像这对父子因为齐心协力做了一顿饭而交心了。
洛杰布举筷,众人跟着举筷。
美食落到嘴中,香味于口中鼻间流连,香气四溢。
“嗯,这跟我爷爷的手艺一模一样。”倪雅钧赞叹道,笑呵呵地看着凌冽,“也就我奶奶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我爷爷才会露一手,希望我奶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没想到,这还不到我奶奶的生辰,我就能吃上这好吃的鱼了。”
凌冽并不言语,嫩嫩的鱼片滑过他的薄唇,留下一点油亮之色,像是给他原本精致的红唇抹上了透亮的唇彩。洁白整齐的牙齿轻咬,半片烫口的鱼片落入口中,他轻轻咀嚼,喉结上下滚动。
洛杰布静静打量着自己的孩子。
尽管凌冽从小没有父母在他身边悉心教导,可是他的教养极佳,很多被长辈们悉心教导长大的孩子都不如他。
目光流转之间,洛杰布端起桌上的美酒浅尝了一口,落杯一瞬,竟忍不住有感而发:“我原以为,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为你母亲披上红装,却不想,原来我的幸福是等你出场。”
众人的筷子一顿。
他又道:“小冽,再给我两个月,我一定会对天下人宣布你的存在。”
慕天星跟倪雅钧都是一惊,凌冽却对此不置一词。经过洛杰布的这一句话提醒,凌冽忽而想到了一个问题:“凌云有孩子吗?”
“没有。”洛杰布答得干脆。
可是,凌冽不那么想:“一个人不结婚,不代表他没有孩子,比如你跟我母亲。”
洛杰布耳根一红,尴尬地咳了两声,移开视线。
“凌云跟凌元都是凌家的嫡脉,凌元本身就是个傀儡,凌元那几个儿子不成器,凌云国际交到他们手里不可能长久,这一点,凌云不可能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凌云真的就为了一个不爱他、他也不可能得到的女人苦守一生?他应该是个很聪明的男人,聪明到足以看透很多事情才对。”凌冽微微敛眉,迎上洛杰布若有所思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不过,这些你也不必当真,都是我的猜想。”
凌冽的一颦一笑迷了洛杰布的眼,也吓得他额头上隐隐冒汗。
“你祖父若是见到你居然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一定会高兴得发狂。”洛杰布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也是他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儿子都会有所顾忌,说话也没底气的原因。面对儿子,他总有一种被自己的父皇审视的感觉。
这一顿饭,慕天星从头到尾没说话,倪雅钧只是在开始说了几句,后面全是洛杰布跟凌冽在交谈。
洛杰布故意将话题往民生上扯,想知道凌冽是否有爱民之心。他还故意把话题往国际关系上扯,想要知道凌冽能不能顾全大局,做到杀伐决断。
洛杰布本想给儿子上一课,尽可能多教他一些东西,结果,反倒被儿子上了一课。
这一瞬,一室温暖,分分秒秒变得绵长。凌冽说出的话不多,却总能在洛杰布扬扬自得时一语中的、直击要害。
瞧着陛下最后干脆闭口不言,只听凌冽郑重道来的画面,慕天星一边喝着汤,一边在内心深处有了小小的骄傲之感。
她要做一个优秀的女子,如月牙夫人那般足以与王者并肩的女子。
餐后已是下午四点。
曲诗文等人过来收拾餐桌后,再给凌冽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杯清茶。
茶香悠悠,透着淡淡的紫薇花香,洛杰布尝过后忍不住赞叹:“这是你这里独有的味道。上次我来这里,就闻到了这种清香,很是怡人、雅致。”
曲诗文赶紧解释:“这是用每年采摘的紫薇树新发的嫩叶芽尖和紫薇树上刚冒出的小花苞晾干炒制的。紫薇树浑身是宝,长期饮用这种茶,对人体多有助益。”
洛杰布微微一笑:“嗯,这确实比我从小到大喝的白咖啡健康多了。”
凌冽微微转头,看着曲诗文:“你备三份紫薇花茶,交给诺一大人。”
凌冽这一番话,自然是让陛下带紫薇花茶回宫的,但是,备三份紫薇花茶是……
“我的御书房留一份,你母亲的月牙湾留一份,还有一份是需要我帮你带给谁吗?”说到这里,洛杰布顿了一下,“是否需要寄到倪家,给你外公?”
众人正待凌冽吩咐,听他慢条斯理地答着:“外公那里,我每年回H市扫墓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聊表心意。余下一份,我是让你带给幻天阁里的那位。”
洛杰布一惊:“给你皇爷爷?”
“你这么奇怪做什么?我就是想要给母亲,还有爷爷各带一份,无奈我自己送不进去,只有委托你。我不想占你的便宜,让你白白帮我,所以,顺带给你一份,只当是运费了。”
洛杰布无语,原以为儿子接受了自己,却不想自己已然沦落到这般境地。
曲诗文赶紧转身去办了。因为紫薇花茶是要送进宫的,她专门把家里最好的茶罐找了出来。
三个茶罐一模一样,椭圆形的,外表精致,由紫檀木制成,有精美的图案,都是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罐子的内壁是锡制的,因为要避免阳光直射,还要避湿气,以免茶叶氧化,失掉原有的味道,所以,一直以来,锡制品始终是人们公认的保存茶叶最好的容器。
曲诗文将三份紫薇花茶装好后,把它们放入一个精致的袋子,交由诺一拿着。
看着洛杰布似乎不服气的样子,凌冽轻叹了一声。
“听闻当年,我的养母为了救我溺水而亡后,母亲在你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求你派人到我身边照料我的衣食住行,可你不肯,最后,还是幻天阁里的那位派了晏北御侍传出话来,将然跟希,还有阿诗送来我身边的。后来,我私下查过母亲交给我的幻天乐器集团,那是皇爷爷年轻时落难,漂到德光岛,在那里与奶奶一起创立的。皇爷爷给了我赖以生存的基本保障,我给他送一罐茶叶,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洛杰布被凌冽说得面红耳赤,他望了一眼天色,心想:自己必须赶回首都去了。
“下次我跟月牙一起来看你。”
凌冽的眸子一下子亮了:“什么时候?”
洛杰布一怔,心想:瞧吧,这孩子记挂着幻天阁里的爷爷,还给爷爷送茶叶;记挂着母亲,希望母亲早日来看他,就是不期盼父亲,自己这个父亲做得真是够失败的。
确实,在过去二十多年中,他错过了这孩子的成长,让他悔恨不已。
洛杰布起身,领着诺一朝外走:“尽快吧。”
大门打开,洛杰布和诺一的身影慢慢消失,是卓然等人亲自护送洛杰布他们上车的。卓然等人回到别墅里之后,道:“四少,陛下的车在护国军的护送下已经离开了。”
凌冽定定地瞧着洛杰布离开的方向,半晌后,才幽幽地吐出一句:“他也不多坐一会儿,能有多忙?”
慕天星撇撇嘴,无奈地道:“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你明明就惦记着陛下,他来了你又不给他好脸色看。”
“他没有压力,何来动力?”凌冽挑了一下眉,终于收回了视线。
卓然瞧着凌冽,表情认真地道:“四少,陛下还说,那幅送去慕家的字是他跟月牙夫人手握着手写下的,是送给您跟少夫人的新婚礼物。”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凌冽柔和的目光落在慕天星的小脸上:“上次岳父岳母来了,我怎么没听他们提起过?”
慕天星点点头:“我打个电话问问他们。”
于是,约半个小时后,慕亦泽跟蒋欣亲自抬着一个不小的长方形锦盒过来了。
卓然将慕亦泽跟蒋欣迎进屋子,莫林见状,赶紧跟倪雅钧一起将茶几上所有的瓜果茶饮挪到一边去,空出一片足以放下锦盒的地方。
凌冽彬彬有礼地站在厅中:“爸爸、妈妈,辛苦了。”
慕天星一脸好奇地凑上前,带着探究的眼神落在凌冽的身上。
慕亦泽跟蒋欣放下锦盒后,诧异地瞧着凌冽。
“我跟你妈妈是在天星逃婚之后的第三天收到的,当时是市委书记亲自把锦盒送来的。我们很诧异,回去之后把锦盒打开一看,都吓了一跳。”
慕亦泽说完,蒋欣跟着补充起来:“上次我们是想把锦盒带来的,可我们总觉得,你们有事儿瞒着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我问过天星,她支支吾吾的,说要跟你商量后才能告诉我们。于是我们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等你们先定下来再说,万一路上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其实,蒋欣是想私下跟女儿说字画的事情,又怕女儿也不知凌冽的身份,怕吓着女儿。
她想找女婿问,又怕女婿介意她发现了什么,便不敢作声。她怕女婿误会,又怕解释不清楚。
凌冽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的意思,反而还带着一丝歉疚的口吻道:“是我不好,害得爸妈担心了。我们先看看字,一会儿我再解释,只是希望爸妈不要太过激动为好。”
凌冽想,妻子的家人便是他的家人,他不愿意找一个善意的谎言去掩盖事实。妈妈教过他,在通往幸福的旅程上,他必然要真挚、坦诚,他听妈妈的话。
卓然知道里面的东西贵重,便戴了一副雪白的手套将锦盒边上盖着的小锁打开。众人这才看见里面的字不小,写得苍劲有力:佳偶天成。
一笔一画,情真意切,笔锋有力,左上方还有洛杰布与倪夕月的私印,以及落笔日期。
慕天星瞧着这四个字,心里感动不已,这是大叔的亲生父母对大叔婚姻的祝福,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凌冽的手轻轻抚着字,因这几个字被人特意裱了起来,他不能直接触碰宣纸,只能触碰到一层薄薄的玻璃。
这幅字的四周用了上等的千年沉香木做外框,这种沉香木比黄金贵重得多,用料又足,鼻间暗香浮动,令人心神安宁。
曲诗文道:“以前,四少夜里睡得不安稳,我就给四少点过沉香。这沉香的香味能去一切污秽,佛教最上等的念珠便是由它制成的。”
莫林道:“陛下跟月牙夫人用有这么好的沉香做框来装饰这四个字,一定是希望四少跟少夫人恩爱到白首,想要一切妖魔鬼怪都远离你们。”
倪雅钧深吸一口气,想起姑姑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挂着四少,心中一动:“天下间的父母不都是这般期待着自己的子女吗?他们不求自己的子女大富大贵,但求子女平安健康。”
大厅里的人全部沉浸在这份浓郁的亲情里,备受感染。
而慕亦泽夫妇听了倪雅钧的话,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看凌冽面色缱绻而深情,不由得细细回味,然后两人皆是面色大变。还好,慕亦泽及时拉住了蒋欣,怕她激动,做出什么不雅的动作。
凌冽忽而道:“把它收好拿上去,一会儿,我亲手把它挂在我跟小乖的床头。”
卓然当即将锦盒盖上,认真地捧着锦盒上楼去了。曲诗文赶紧给慕亦泽夫妇奉上新的茶水,心知主子们有话要说,便退下了。
倪雅钧牵着莫林的手,道:“我带莫莫上楼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凌冽小两口与慕亦泽夫妇了。
四下静谧,凌冽还是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与慕天星一起请慕家爸妈入座后,再坐在他们对面。
凌冽端起紫薇花茶,浅尝一口,落杯的一瞬,嘴角微勾,说不出的儒雅倜傥。
“其实,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具体的,我无法解释,只能告诉爸妈一个大概的。陛下与我母亲年轻的时候生下了我,但那时,他们不得已将我送给凌元抚养。母亲一直在暗处照拂我,陛下却是刚刚才得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我的。所以,我跟小乖订婚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母亲和陛下才会一起写了这几个字送来,作为我和小乖的新婚礼物。”
蒋欣闻言,面色一白,惊恐地抓住了慕亦泽的手:“那怎么办?皇室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我们的天星要怎么办?”
“老婆,冷静,冷静一点!”
慕亦泽吓得面色一紧,赶紧摁住了蒋欣,让她不要乱说。
慕天星张大了嘴巴,吓得花容失色,娇嫩的红唇一点点苍白起来,被凌冽握在手里的手渐渐变得冰凉。
什么叫作来历不明的孩子?
慕天星原以为,爸妈会因为知道大叔的身世而震惊不已,结果,爸妈却让她和大叔震惊不已。
凌冽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缓了缓神后,认真地问:“爸妈是什么意思?天星怎么了?”
慕天星觉得气氛很怪异,想起从小到大父母将自己捧在掌心里呵护的模样,难以置信地说:“妈妈,你该不会是被大叔的身份吓到了,信口开河吧?妈妈,我是你跟爸爸的独生女儿,你们就我一个孩子,难道不对?”
慕天星本想唤醒胡说八道的蒋欣,但她这话彻底激起了凌冽的好奇之心。
他清幽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慕亦泽佯装镇定的脸上,又观察着蒋欣受了惊吓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上次我就觉得奇怪,慕家算是富庶之家,你们给天星添个弟弟妹妹,一样可以让孩子衣食无忧地长大。天星是个女孩子,你们即使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也可以再要一个,给天星做个伴。为何你们只要一个孩子?”
凌冽的话似乎刺中了慕亦泽夫妇的痛处,他们一个紧拧着眉,一个垂眸不语。
以前凌冽是凌家四少,无论凌冽有什么隐瞒的事,作为慕天星的父母,他们守护她,让她幸福就可以了。现在,凌冽是陛下的亲生子,而陛下再无其他子嗣,他必然要进宫。
皇室成员的名字都是要记录在皇室族谱上的,一旦查出慕天星来历不明,其结果……
他们现在可以隐瞒,但这是欺君之罪。
慕天星瞧着父母这般样子,一下子站起来,冲过去抓住蒋欣的肩膀:“妈妈,你倒是说话啊!我是你跟爸爸的女儿,你别吓我。”
“小乖。”凌冽快步上前,将慕天星揽入怀中,退回去坐好。
慕天星焦急不已,只觉得无尽的恐慌袭来,而凌冽怀抱中清冷的紫薇花香令她安心了一些。
她的耳畔是凌冽带有磁性的声音,他说:“我凌冽娶妻,认定的是这个人,不是身世;就好比小乖嫁夫,认定的是我,而不是我的身份,所以,无论如何,我跟小乖都不可能分开。我的命都是她救的,她怎会来历不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慕亦泽再三思忖,终于握紧了蒋欣的手,然后道:“你们能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们,足以见你们的真诚与信任,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嗯。”凌冽用力搂紧慕天星,给她力量。
慕亦泽道:“我早年在青城做丝绸纺织生意,厂子里的染料有严重的化学元素,我那时年纪小,很多事儿不懂,在那样的环境中工作了七八年。后来,我跟天星妈妈一直没有孩子,便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因为接触化学药品过量,导致我有死精症,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
说到这里,慕亦泽闭了闭眼。
让一个男子承认自己在传宗接代方面有问题,还是在自己的女儿跟女婿面前,这太损人的自尊了。
但是,为了提前处理好女儿的事情,慕亦泽别无选择,只能和盘托出:“后来,我跟天星妈妈提出离婚,她不答应。我负气,丢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将家里的一切留给她,净身出户,甚至还跑到了花旗国躲起来。偏偏她对我情深义重,竟然花了半年时间找我,最后在花旗国找到了我。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只能继续拖累她。”
“你哪里是拖累我?这么多年,你对我一直这么好,家里的事情、公司的事情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在这世上,哪里还能找到像你这么迁就我的人?”蒋欣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安慰着慕亦泽。
对面的慕天星已经泪如雨下。她的唇轻轻颤着,落下的泪全部汇聚在下巴处,然后一滴一滴落下,小模样甚是可怜。
凌冽抬手帮慕天星拂去眼泪,轻语:“若是今日爸妈不说,你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吗?”
慕天星抬起头看着凌冽,摇了摇头。
凌冽笑了:“那就是了,他们就是你的父母,亲不亲生又有什么区别?”
慕天星听了凌冽的话,心情终于好多了。
慕亦泽又道:“我们在花旗国补了结婚多年都没有享受过的蜜月,还说以后每年都要去不同的国家旅行一次。就在我们要回国的时候,我们在一家宾馆的门口意外捡到了一个女婴。”
“宾馆?”凌冽眸子一沉,“星级的?”
“花旗国的宾馆没有星级的概念,那家宾馆是当地最好的,所有住客必须刷了房卡才能上去。我们是补蜜月,住的自然是最好的房间,消费也高,就是在那里,我们捡到了天星。”
慕亦泽说完,蒋欣又补充道:“当时,我沉迷洛天星的歌,迷恋得不行。我们报警后,警方到处找不到孩子的家人,当地警方要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刚好我跟亦泽没有孩子,我们商量之后,就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办理了领养手续,将孩子从花旗国带了回来。”
凌冽眯了眯眼,眼波流转,轻语着:“如此看来,找到小乖的亲生父母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小乖漂亮、健康,又是在那样高档的地方被人丢弃的……”他扭头看着慕天星,忍不住道,“也许小乖是某个名门望族的私生女,或者……另有隐情,对方得知你们是外国人,希望你们将小乖带离花旗国,走得越远越好。”
慕天星当即用力甩了甩头,口吻坚定:“我不找,我就是爸妈的女儿。当初我的亲生父母把我丢弃,我跟他们就再无瓜葛。如果不是爸妈把我捡走养大,也许我现在的生死都无从得知。”
她抬手狠狠地擦了擦眼泪,然后走到对面,一只手拉着慕亦泽,另一只手拉着蒋欣,道:“以前我不懂事,总催着你们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现在才知道,每次我提这样的要求都是在你们的伤口上撒盐。爸,妈,对不起。”
慕天星说着说着,眼泪再次落下。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笑点极低、泪点也极低的女孩子。有慕亦泽夫妇宠爱着她,她长这么大,真的觉得人生没有遗憾,非常幸福。
蒋欣看着慕天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慕亦泽忍了又忍,一咬牙,道:“但是,小冽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你是我们的养女,会不会对你们以后有影响?”
蒋欣咬着唇道:“只怕皇室的人是不会接受一个外国女人做皇后的。你们的孩子就是将来的皇帝,宁国的皇帝流着一半花旗国人的血,这算怎么回事?”
慕天星闻言,心中一跳。
凌冽则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呵呵,此事极为隐秘,你们不说,我们不说,只有天知地知,还有谁会说?”
言外之意,他们就这样瞒着。但是,慕亦泽夫妇明显有他们的担忧:这算不算欺君?
慕天星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你们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也许他们就是宁国的人呢?”
凌冽“扑哧”一笑:“呵呵,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慕天星点点头:“所以,我不去想,只当没有这件事。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比亲生的还亲,我是不会去找那些抛弃我的人的。”
慕亦泽夫妇闻言,心中安定不少。他们将辛苦养大的女儿视如己出,如今抛开一切让女儿知晓自己的身世,自然最怕女儿去寻找亲生父母而不管他们。眼下看来,这些年,他们在她身上花的心血没有白费,她是这个世上最贴心的小棉袄。
至此,四人约定好,这件事情会成为他们永远封存的秘密。
曲诗文他们自然是听见了的,但是,四少跟少夫人的秘密便是他们所有人死都不能说的秘密。
四人谈话过后,慕亦泽夫妇留在紫薇宫用了晚餐才回去。
凌冽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慕天星耳边说了一句,慕天星便送爸妈到院子里,送他们上车。
慕天星关车门前,记着凌冽的嘱托,轻声问道:“爸爸,妈妈,我的事情,青城老家那里有没有别人知道?”
慕亦泽夫妇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慕天星。
蒋欣道:“你孟伯伯应该知道。当初你爸爸留书出走,孟伯伯帮我一起找过你爸爸,对于你爸爸不能生育的事情,你孟伯伯是知情的。你爸爸出国三个月后,我找到你爸爸,我们就是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我们过了大半年才抱着你回国,其他人都以为你是我们亲生的。你孟伯伯只是笑着道喜,没有点明,但想必他心中是清楚的。”
孟伯伯就是孟小龙跟孟小鱼的父亲。
慕天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她送走父母后,在卓然夫妇的陪同下,从院外一步步走回别墅里。
这一夜,凌冽没有碰慕天星。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慕天星将孟逸朗知道她身世的事情告诉了凌冽,凌冽挑了一下眉,只说让她安心,哄着她睡下了。然后他便去了书房,让卓希将公司的积压的事情同步到电脑上,他好一一处理。
夜色渐深,凌冽终于回到了卧室,拥着酣睡的慕天星躺下了。他于微弱的灯光中凝视着眼前的小脸,初见她时的惊艳已经变为他生命里的念念不忘。
他除了想要她,此生再无别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