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上):司马徽再荐名士
诸葛亮隐居在南阳卧龙岗,自比管仲、乐毅,有经天纬地之才,所有认识他、知道他、了解他的人,无不承认不及他的万一,把他看成是周之吕望、汉之张良。这样一个众望所归的智士,为什么过着表面上看来是出世的生活?当时诸侯征伐,战乱仍频,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迫使一部分知识分子逃避严峻的现实,远遁山林,避祸村野,崇尚老庄,追求无为,这也是看透了一切以后的旷达。诸葛亮所以和这些人过从甚密,自是有思想上的共鸣之处。
刘备的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活轨迹,如果没有三顾茅庐,他也许囿于南阳那块盆地之中,吟啸山林,徜徉河川,漫游乡闾,耕读自娱,这也未尝不是一辈子。然而,走出这块盆地,想不到却走进了历史,万千军马,战火纷飞,争城夺地,胜负得失,成为千秋评说的一个伟大人物。
《三国演义》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明眼人看得出,在新一轮“分”的角逐中,若不经过长期而反复的火并、厮杀,严峻而痛苦的较量、争斗,一个能够领袖群伦,重新构筑“合”的人物,是产生不出来的。当时,汉王朝气数已尽,三百年统一局面即将结束,分化瓦解的进程开始,如果说合
后之分,是一种必然,那么分后之合,也是一种必然,那么在两者之间的动乱,更是一种必然。在新的一轮角逐中,诸葛亮选择的道路,是同当时避难荆州的名士一样,站在漩涡外,冷看变化中,他有他自己的思考,即使具有济世良才,能力挽狂澜吗?他回答徐庶:“君以我为享祭之牺牲乎!”表明了他对无望挣扎的拒绝心理,正是这分清醒,才能有“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明达通脱,才能有“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的潇洒。
然而,这是一个大家的世界,你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细胞,世界很大,细胞很小,但大世界和小细胞,脉速的搏动,其频率是一致的,基因的组合,其成分是相通的,所以,中国的知识分子,与这块灾难深重的土地,有着如同与母体相连的脐带一般息息相关的联系。所以,忧国忧民,是知识分子心灵中,一份永远擦拭不掉的神圣情结,同时也是思想精神上甘于背起的沉重负担。于是,干预也好,投入也好,逍遥也好,隐遁也好,便有每个人自己的表达关注的方式。
入世,是一种关注;出世,也未必不是一种关注。诸葛亮身在茅庐,心系寰内。虽耕读自娱,但诗中“改尽江山旧”的抱负,“大梦谁先觉”的情怀,说明世间的一切,包括像曹操在冀州作玄武池以练
水军这样一个动作,他也牵挂在心。说明他虽躬耕陇亩,中国土地上所发生的变化,时刻萦系在他脑海之中。
诸葛亮(181—234),徐州琅琊阳都人,父逝后随其叔附荆州刘表,但刘表外宽内忌,并不知人善用,从此,隐居南阳。处于秦岭、伏牛山、桐柏山之间的南阳,是块盆地,盆地的优点,是内敛,是蓄积,是丰厚,是凝重;盆地的缺点,是局限,是仄狭,是短视,是束缚,诸葛亮作为相来说,盆地的优点成就了他才雄志大、心密意廓、高风亮节、韬深谋远的一面,同样,盆地的缺点,也构成了他欠开阔、欠豁达、欠大度、欠放手的一面。在历史上,这位伟人以他几乎毫无瑕疵的人格,“鞠躬尽瘁”的精神,隆中决策三国鼎立的理论,不懈北伐力图光复的功绩,在刘备死后辅佐阿斗的忠心耿耿,成了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引以为豪的榜样。
本心而论,诸葛亮不想入世,诸葛亮的朋友也不赞成他入世,他知道,他朋友也知道,他入世未必于世有补,不得其时,徒费心力的悲剧在等待着他。可他终于难逃这种忧国忧民的心狱,还是走出了南阳盆地,后来,他又长期局限于四川盆地。虽然,他很想跳出去,但终于在五丈原永远停步。
这也是中国知识分子将自己贡献给大地母亲的悲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