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上):美髯公千里走单骑
关羽的走,曹操的留,关羽走得义无反顾,曹操留得再三再四,至此,一切外部的因素都不重要,而是两个男子汉间充满感性的互动。其实,曹操当真不放关羽走,也绝对能让他走不成,但是,可想而知,结果必然有二:一、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徒劳无功;二、撕破了脸,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在这两种不愿见到的情况下,曹操的奸,曹操的雄,曹操的嗜杀,曹操的“宁我负人,人毋负我”的哲学,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关羽呢,曹操的放低身段,曹操的柔性动作,曹操的感情攻势,曹操的君子风度,也让他离开得很艰难,割舍得很痛苦。
而他非走不可,因为他和刘备有一个生死承诺。正是他不背盟誓的人格力量,正是他坚贞守约的信义精神,也更使求才若渴的曹操下定决心挽留。这样一诺千金的人格,何其难得。而关羽,当他不得不挂印封金,做出一走了之的决断,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而且他要光明磊落地走,“吾来时明白,去时不可不明白”,只此一句,尽显其挚直之义,悫
正之心。
曹操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他完全可以做绝而不做,他有许多可施之计而不施,于是只有闭门谢客这一招了。至少,在这一回里,我们看到了英雄豪杰那妩媚的一面。
在《三国志》中裴注引《蜀记》:“曹公与刘备围吕布于下邳,关羽启公,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许之。临破,又屡启于公。公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羽心不自安。”此与《魏氏春秋》所说无异也。而在此书中裴注引《献帝记》还载:“秦宜禄为吕布使诣袁术,术妻以汉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围,关羽屡请于太祖,求以杜氏为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见之,乃自纳之。”不知为什么,这两则疑为一事的传闻,很具脂粉气的香艳故事,未被演义进来。很大程度,因为关羽在中国人心目中,已经从小说人物,变为人间之神,神而圣之,敬而尊之,他与曹操这段两男一女的三角关系,尽管并非空穴来风,也是不能让这段罗曼史而抹黑之。
过五关,斩六将,每个人都有可资骄傲的过去。大者,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流放
时,是决不会忘怀他为大皇帝君临欧洲大陆时,那分至尊无上的荣光。小者,连极卑微的阿Q也说过“我们先前,比你阔得多”的精神满足。然而在其沉湎于往昔的辉煌中时,许多头脑并不糊涂的人,很容易过高地估计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而做出不切合实际的评价。这其中,一种人,是他自己,被胜利冲昏头脑,把“英明”二字,连忙写在额头上;一种人,美人迟暮,壮士已矣,历史早掀过他那一页,仍抱着昨日的光荣抢时代的交椅。但也有一些人,经不起所谓“帮衬”之类的蛊惑,在制造舆论、伪造历史、歪曲事实、大树特树之下,也终于认为人民不过阿斗,群众自然群氓,只有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功绩成为包袱,英名成为负担,早早晚晚会压垮自己的。
千里单骑,过关斩将,是关云长一生最得意之笔。与此同时,他的自负、自大、武断、傲慢,也种下了败走麦城的种子。“福者祸之先,利者害之始”,这两者存在着辩证关系。《三国志》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真是切中要害,“刚而自矜”的这个“矜”,便是关羽死于非命之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