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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万般求(1)

鶡旦不鸣,虎始交,荔挺生。(注解:此为时间,仲秋大雪时候,也就是每年的十二月六号到八号的样子)

风从北边来,猎猎地,带着戈洛库大草原深处的荒凉,以及湮香山绝顶的寒流,刮过整个西云大陆,天地间一片苍白。

“哥哥。”

有女子温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明近在咫尺,听在耳侧却是飘渺得很。

虚怀濬微微一怔,虚了虚眸子,抬眼望了一眼来者。

女子送上一盏参茶,轻轻地敛了敛身上的白色狐裘,眼里含着温婉的笑意,静静地立在一处,浅浅地望着这个手上握着生杀大权的阴戾男子。

“你怎地来了?”男子蹙了眉,这个地方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况且,她的身子尚不曾完全好起来,这大寒的天气,跑过来定是惹了一身寒气。

虚怀濬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这个女子啊,愈发地像韶韵了,眉宇间淡淡的清冷染上莫大的柔和,别是一番风致。看在眼里,总是忍不住令人心疼。

忽地,这位素来冷冽的国主面色柔和下去,这个女子,自从走出星辰殿,她总是这般谨慎,小心翼翼地靠近着他,却又总是远远地站着。她,竟是这般地无助了么?

说来也是,父王早些年便就去世了,韶韵也不再了,青召下落不明,虚怀若远在槃良,这个人世凡是宠她护她的人皆不在身侧。这个女子素来聪慧,局势如此,想不低头都是不可能的。如今,她孤身在此,能够依赖的,或者说不得不依赖他了。

“过来。”虚怀濬放下手中的玉笔,收了折子,尽量敛了身上的戾气,冲子茉伸出手去。

子茉抬了抬眼帘,微微歪着脑袋怔怔地望着虚怀濬,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个男子欲做什么。

“过来。”虚怀濬估摸着是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是以再次放柔了些,眼里冉起些许的笑意,他浅浅地望着怔在远处的女子。

子茉敛了敛眉目,上前两步,靠得稍微近了些,却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虚怀濬的眉头微微动了动,这个女子分明……却又是如此谨慎着。

“再过来些。”虚怀濬身子往前倾了倾,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收回来的打算。

子茉低垂着眉目,再次上前一些,她盈盈抬眸,怯懦地望着虚怀濬。这个男子,是难得的缓下面色。这一刻,他仿似极尽了耐心,若是不识相,估计下一步便是要发怒了吧。

“你恨我么?”虚怀濬一把抓起子茉的双手,将她拉得更近些。

子茉颤了颤,敛下眉目,喃喃开口:“不恨。”

虚怀濬的目色沉下去,被敛尽的戾气一点点地再次浮出来,悄无声息地遮掩住眼里本就不多的柔和。

这个女子在撒谎!

若是不恨,何必做到这个份上。即便是那些人都不在了,依着她原本的性子,再是如何也是不会主动示好的。若是说她有所图,他委实想不到这个女子图什么。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女子想杀他!

“想也未想,便说不恨,还是说……”虚怀濬一把将子茉拽进了怀中,另外一只手掐上她白皙的脖颈,声色愈发地森冷:“你早就等着我问你,这个答案你事先为我准备好的?!”

“哥……哥哥!”子茉脸色煞白,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过虚怀濬那双似如钢爪一般的手。

“想我死是不是?”虚怀濬目光冷冷地锁着手下的女子,阴狠之色丝毫没有掩饰,手下的力道愈发的重了些。

“没,没有!”子茉被迫仰着头,整个人陷在虚怀濬怀中,挣脱不得:“哥哥,你,信我!”

“信我……”

子茉惊恐地望着虚怀濬的眸子,里面的神色明灭变幻,莫大的怒气巍巍地散发着。这个男子从来都是愤怒着的狮子,她不会怀疑他此刻的威慑,只要轻轻一下,他便可以弄死她!

然而,她却总是这般无奈。

虚怀濬冷冷地望着这个女子,她眼里的惊骇一如她的愤怒,没有丝毫的掩饰。良久,他终于缓缓松开双手,将子茉推了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子茉被他一把推得连连退了数步方才站稳,她含着泪,看着那个再次执笔埋在折子里面的男子。那一身戾气尚未完全敛尽,甚至说依旧自他身上巍巍地散发着,是令人生骇的威慑。

然而,也只有这个男子目前可以护住她了,是以,她必须对他示好。当然,与其说只有这个男子可以护住她倒不如说,她如今待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再来保护她,这个男子无论如何伤害她,都不会再有人出手相救!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槃良已然对洵夏有大动作,弗沧与洵夏结盟,自然是要对抗槃良的。另外还有漠涟,这一至关重要的力量,如何才能赢得这样的力量。女人,无疑是棋盘上不可或缺的棋子。早年,洵夏的长公子云清能将自己的妹妹送往漠涟,并不代表虚怀濬不会将他的妹妹送往漠涟,而他虚怀濬却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

时局不定,更不能确定虚怀濬是否会到了最后为了保住他的大业而将她送给别人!

而她,怎么可以轻易离开弗沧,怎么可以轻易离开虚怀濬?!

“哥哥,”子茉一敛眉,掩去眉目间的神色,颤抖着上前数步,一下子跪在虚怀濬的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哥哥,我求你,你不要将我送人,不要将我送人!”

虚怀濬一颤,执在手中的玉笔因着子茉的一拽,于折子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红印,尔后从手中掉落“哒啦啦”滚落在地,发出清脆而又清冷的声音。那声音在静谧的大殿之中回荡开来,仿似落在心间的冰水,撞击得人心莫名生寒。

子茉望着滚落在地玉笔,没有想到自己如此轻轻一拽,便会惹出这般大的祸事来,听着撞在心上的可怖之音,一时间惊骇地进了声。

虚怀濬蹙了蹙眉,寒潭一般的眸色再次冷了几分。这个女子的聪慧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是早就料想到自己会被送出去的么?只是,她应该是低估了自己的价值,她是这般重要的一枚棋子,他虚怀濬如何肯轻易胡乱送出去?

然而,她即是这般聪慧,就应该知道此番如此莽撞,不过是徒劳之举。这十余年在星辰殿带着,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了,竟会这般痴傻。

“你如何知道我会将你送人?”

虚怀濬冷冷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这个女子以前总是会用骄傲以及不屑的眼神来看他,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想一把死死地抓住那个少女,狠狠地教训一番,让她收起她那炸开来狮毛,乖乖臣服在他脚下。而今,这个女子真的就这般匍匐在他脚下,眼里满满的尽是畏惧。

可是,谁知道,这一刻他虚怀濬要的不是这样的畏惧!

他竟然不要这个女子畏惧他!

昔日的子棠,那个明媚热情而又清冷骄傲的少女,她对着谁都能笑得灿烂,阳光拢在她身上,她的笑颜仿似可以照亮人世间的一切,看在眼里,连心都是暖暖的。只因她一笑,周侧的一切美物都会黯淡几分,却又因着她一笑,整个世界亮起来。

她独独将所有的冷漠留给了他虚怀濬,里面满满的尽是嘲讽与不屑!

多年的夙愿,却因着这个女子眼底不一样的神情,狠狠地撞击着虚怀濬的心。这一刻,他没有满足感,反是愈加地挫败了。

“你觉得我会把你送给谁?我应该把你送给谁呢?”虚怀濬稍稍倾了倾身子,伸手抬起子茉的头,迫使她仰面与自己对视。他嘴角浅浅擒笑,而然眼底却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子茉瑟缩了一下,望着虚怀濬眼底的冰冷,她的脸色愈发地苍白。他的问题,她无法回答,这个阴戾的男子,谁也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个男子无疑是暴戾的,他嗜血好战,自从掌权以来,对外征战从来没有间断。

然而,这三年来,自从落阳一战,他竟也能收敛住他的戾气,在沧阳城蛰伏三年!

子茉毕竟不是子棠,她从来猜不透人的心思,她也没有子棠的玲珑心思,她生来便是被诅咒,她所要的不过是安度一世。可是,那些人皆是一个个将她抛弃,纵使有一个子棠,却也因着她而再三被人害死。

她再也不能安度一世。

不能安度一生,可是路还得走下去,没有人可以宠着她护着她,她总是需要自己护着自己,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面对虚怀濬,她一如幼时那般害怕,甚至惊恐畏惧。

这个答案,她给不了,她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不住地流泪。

“告诉

寡人,你希望寡人把你送给谁?!”虚怀濬一把将她提了起来,迫使她再度与自己近距离对视,这一刻的愤怒,若不是因着她生了一副与那人一般的容颜,他绝对会亲手送她入轮回!

“不!”子茉被迫承受着他的愤怒,下颚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轻易反抗。

“不要将我送出去,求你,只要不把我送出去,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烦着你,我一定会很听话!”子茉紧紧握住虚怀濬的手,为了表示自己此刻的真诚,她只能一分分紧握住他的双手。

“哥哥……”子茉艰难地唤着虚怀濬:“求你,求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只要能够留在你身边,要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哼!”虚怀濬一声冷笑,手下的力道重了些许,他冷冷开口:“还是想杀我?”

“没有!”子茉记得直落泪,她真的无法让虚怀濬相信她呢!

“当年祭天一事是我松的口,若非因我,子茉绝对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被禁足星辰殿。你如何不恨我?”鹰隼一般犀利的眸子,死死地锁着子茉,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表情:“你是那样地想要护着子茉,还有怀若,可是最后,你一个都没有护住,你说,你如何不恨我?!”

“命!”随着虚怀濬的问话,他手下的力道一寸寸收紧,子茉觉着自己若是不赶紧跟上,随时都有可能就这样死去。

“是命!哥哥,子棠是信命的!子茉命犯煞星,本该祭天,怀若哥哥亦是在槃良过的甚好,我如何会怨恨哥哥?”

“哥哥,子棠怎么可能会想杀你?”这么多年,她本习惯用“息华”自称,可是出了星辰殿,她不得不以“子棠”自称。

因着这样一个解释,虚怀濬蹙了蹙眉,心下不由明白当日为何黎青召会要子棠禁足星辰殿,原来用意尽在这里。这些年,这个女子待在星辰殿,着实想明白很多事情,若是昔日,她定是怨恨着他的。

如此作想,眼里的冰层虽然没有化去,而手下的力道却是下意识地撤去了不少。

“身为一国公主,我弗沧有且只有你这么一位公主,出嫁也是迟早之事,日后总归还是要把你送出去的。”虚怀濬敛了敛神色,终于放开了子茉。

“不,哥哥,求你,子棠不想嫁人,子棠命不好,现下有哥哥疼着已经很满足,子棠不要嫁到别人家去受苦,只要留在哥哥身侧就好!”子茉却并没有因着得到解脱而立刻躲得甚远,反是跪上前几步,拉着虚怀濬的手不放。仿似,这天下尽是歹人,唯独他虚怀濬待她好,她便也打算赖到底了。

自从星辰殿出来,那一日昏厥过去,以后的膳食侍奉虚怀濬都是上心的。除去料理**,他有时间都会跑去原先韶韵住的地方探望她。如此一来,她是觉得虚怀濬是待她好的。

不过,虚怀濬却是待她上了心思,是前所未有的好,甚至可以说到了宠的地步。即便是他虚怀濬极宠的夫人,他都不曾这般悉心过。

毕竟是有大用处的女子,他自然不可以掉以轻心。

“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公主,哥哥,我根本就不是父王的亲身女儿,我不是公主,我是黎先生的女儿!”

子茉一咬牙,将这个她听来的秘密告诉了虚怀濬,她只是在赌,赌一个男人的情。尽管这个男人也没有什么情意可言,可是她还是要赌一把,只要不被送出去,都是最好的。

“你说什么?!”虚怀濬一把抓住她,若非因着大寒的天气穿得厚了些,此刻真怕是早已被他捏碎了骨头。

子茉含着泪,静静地望着虚怀濬几近嗜血的眼神,瑟缩颤抖着,再不敢说第二遍。

虚怀濬吃人一般凶狠的眼神,死死地锁住子茉。良久,终于再次放开了这个无辜的女子。这些事情,其实早就猜到一二,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纵使心里再是明白,当真相赤、裸、裸地放到眼前,竟还是这般沉痛。

黎青召与韶韵……

“哥哥……”

子茉淡淡地望着眼前这个素来暴戾的男子,他是弗沧的国主,曾经有着不可一世的气焰。然而,这一刻,他却仿似在顷刻之间颓靡下去,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甚至萎颓到令人心疼。

“哥哥……”子茉再一次轻唤眼前的男子,她轻轻抚上这个男子冷峻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帘上落下一个吻。

虚怀濬猛地一颤,陡然从梦靥中惊醒过来。

然而,一抬眼却又撞上子茉的浅浅一笑,晃神间,那神态像极了韶韵,温婉之中染上莫大的清冷,那是来自亘古洪荒的气息,竟一下子抚平了心间所有的浮躁与愤怒!

“现下只有你能护着子棠了,子棠爱你,愿意留在你身侧。”轻拂耳侧,薄唇微启,喃喃吐字,仿似来自天际的叹息,听着甚是飘渺。

虚怀濬微微一怔,心再次沉了沉。

她说:子棠爱你,愿意留在你身侧!

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待我好的人不多,你待我好,我便爱你,这便是她的逻辑了。她这一生接触到的男人也不多,她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她是虚子棠,是那个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女,是那个他曾经也想捧在掌心的少女,是那个他从来求而不得的女人的孩子,她像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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