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晴好,映照在廊下一排长短不齐的冰凌上,折射开一地斑驳光影。
屋顶上的积雪正在消融,顺着瓦垄小溪流一般缓缓往下淌,滴滴哒哒,清脆入耳。
初春料峭,但屋里摆着暖炉,又铺着羊毛地毯,并不冷,太子摆弄炭火不过是等人时的无聊消遣。
现下,人等到了。
太子自然把手里的小铜火箸儿撂下,指了指下首的花梨花卉纹藤心圈椅:“坐。”
亦龄望着他一脸的你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真被堵地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现在不是我有没有客气的问题好吗?
而是——
您不准备解释一下为什么又骗我的问题吗?
嗯。
是。
她知道是为了佛珠。
但是您上次是不是亲口说的您不等着用,再碰着时顺手带给您就行,干嘛又叫我特地出来送一次?
还真是大明太子,在线打脸啊。
她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极其敷衍地行了一礼后坐下,还觉得不能足够表达自己的心情,又加重语气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让殿下久等了。”
太子端起手边的定窑白釉单柄杯轻抿了一口,连眼皮都没抬,恍若未闻一般。
但这话要让侍奉在外的韦泰听着了,绝对会忍不住重重点点头,中气十足地接上一句你知道就好。
太子那是久等了吗?
那是真没少等啊。
昨儿夜里,天子又斥卢瑀。
消息传来,太子气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降星变尚且不能让天子厌弃小人,此后只怕待他们的信宠要更上一层楼。
这宫中,这朝堂,这天下,以后该会是怎样的乌烟瘴气啊?
郭镛怕太子气狠了,忙端了碗苦丁茶给太子消火。
太子接过后,面无表情地盯了茶碗许久,忽地轻轻一笑,冷冷道:“若文宋瑞在世,只怕都得心灰意懒,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
他和郭镛闻言大惊,旋即想到这是东宫中,无人敢把太子指摘天子为昏君的话泄露出去。
但到底还是谨言慎为好,当下低声又无奈地连声劝殿下消气。
“消气?如何消气?”
太子似笑非笑
地问了一句,见他们俩都不接话,便摆手叫去:“都下去吧,本宫自个儿静一静。”
这一下去,便直到太子就寝睡下都没再叫人。
韦泰和郭镛不放心,打发了原先守夜的人,各自抱了床薄被在外殿脚踏上坐了。
这一夜过地分外漫长,太子似乎一直没有睡着,翻来覆去个不停。
他们俩也不敢问,屏声静气地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
熬到后半夜,太子总算睡着了。
他们俩长叹了口气,这才敢放心眯一会。
然而,太子的气性长着呢。
翌日清早到了该叫起的点了,太子明显醒了,坐在床帐里盘玩着佛珠,但就是不叫人进去伺候。
这昨夜才生过气,谁也不敢催。
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走,大家伙心底都跟熬油一样。
正想着是他上去还是郭镛上去,忽地殿内啪啦一声响,砸地大家心头都一颤。
韦泰放轻了脚步,进去瞧了瞧。
金丝楠的佛珠在地砖上滚了又滚,最后被黄花梨衣架给挡住。
这是又自个儿跟自个儿置气了?
唉。
说句不该说的话,儿子不懂事,做老子的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可这当爹的一意孤行起来,做儿子的能怎么办?
他上前跪在床榻前,佯做无事般:“这珠子殿下用着不趁手,一会奴让尚宝监再送一些来。”
原还以为太子不会搭理他,没想到隔了一会太子道:“不用了,还是以前的用着习惯。”
韦泰一懵。
以前的?
以前的您送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