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下):会古城主臣聚义
在三国时,这种合则留,不合则去的行为是很正常的,无可厚非。良禽择木而栖,主择臣臣亦择主,也是那个人才极其流动的市场写照。
赵子龙归刘玄德,讲述其经历:“云自别使君,不想公孙瓒不听人言,以致兵败自焚,袁绍屡次招云,云想绍亦非用人之人,因此未往。后欲至徐州投使君,又闻徐州失守,云长已归曹操,使君又在袁绍处。云几番欲来相投,只恐袁绍见怪。四海飘零,无容身之地。前偶过此处,适遇裴元绍下山来欲夺吾马,云因杀之,借此安身。近闻翼德在古城,欲往投之,未知真实。今幸得遇使君!”由此可见,跳槽换老板,乃家常便饭。关云长暂屈曹操麾下,除张飞介意外,大家也没有觉得他像犯了天条似的不可饶恕。
发展到后来,这种隶属关系,就变质了,老板和员工,上级和下级的从属关系,因为人身依附,成为主子和奴才的关系,一朝是主,终身侍奉,甚至子而孙、孙而子地画地为牢,不得逾越。《红楼梦》里的赖大,是贾府的奴才总管。贾政为官时还得向他借钱,可这位总管,在家里,是主子,而到贾府,则是奴才,而且是永远的奴才。选择,本是人的基本权利,只有一种选择,而且还是别人强加的,那么,他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笼子里的一个生物而已。极权专制的封建统治者,就害怕人们的自由选择会动摇其黑暗统治,所以拼命鼓吹不事二主,甘心做永远的奴隶。《三国演义》在宣扬这种“耻不食周食”的绝对忠诚方面,是颇得历代统治者重视的。
所以,无论《红楼梦》,还是《水浒传》,都碰上过被抽、被封、被毁版、被取缔的命运不济之时,独有《三国演义》却始终被历代皇帝看好,正因为它的某些地方,合乎皇上口味,而成为中国一部既为老百姓喜爱,又不为帝王将相反对的畅销书。
《三国演义》第一回“刘、关、张桃园结义”,为汉灵帝中平四年(187),结义于河北涿鹿。到第二十八回“会古城主臣聚义”,为汉献帝建安五年(200),再聚义于河南汝南(实际上这古城只是演义和戏文中事,并不存在,但其聚会处,有人考证应在河南的南部)。一混十三年过去,再度相见的这三兄弟,肯定感慨万千。当初,白手起家,拼凑队伍,南征北战,终成气候。由无名望之辈,而成风云人物,由无立锥之地,而据一方土地。然而,好景不长,徐州失守,下邳易手,至此,袁绍不能依,曹操不敢投,一行人马,无所适从,说来也有点心酸。十多年含辛茹苦,挣扎奋斗,好容易打开的一点局面,统统付之流水,一切归原为零。差一点兄弟失散,各自东西,妻儿老小,存亡未卜。看来,义是试金石,义是吸铁石,关羽不管千难万苦,也要回到刘备身边来;赵云千难万阻,也终于加入这支人马之中,古城相聚,抱团取暖,可下一步呢?刘备不得不西奔刘表,重新过起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生活。这当然很痛苦,然而,又不得不为之。刘备的人马能不散,关羽、张飞的誓死相随,赵云的如愿而至,全在这一个“义”字上。这就是《三国演义》受到历代统治者高看的原因。
但一支队伍,光靠这一个“义”字的精神感召,是办不成大事的,也不可能长期起到提振人心、巩固士气的作用。刘备,或刘、关、张这股武装势力,从起事起,直到今天,一直没有明确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应干什么,达到什么目的。领袖,固然更是重要因素;宗旨,众人为之奋斗的精神支柱,则更重要。刘备这个手工业者,既不具运筹帷幄的睿智,也无高瞻远瞩的眼光。古城聚会以后,最应该弄清楚的正是这个大方向,大目标,大动力。截至目前,至少在他的脑袋里,仍是一锅糨糊子。至于那些只能逞匹夫之勇的将领,和吃粮不管事的文职人员,诸葛亮未出现之前,只有继续稀里马虎地流浪下去,别无良策。若不是袁、曹急于一决雌雄,刘备这队既无根据地,也无目的地,更无大目标的散兵游勇,那两位早就将他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