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绰沮丧极了。
没天理啊,高翼那小子自认是汉民,口口声声要在辽东传继汉统,没想到,汉王妃,一个高句丽女子会欣赏他的文章,而高翼却不屑一顾。
“唉,你也别沮丧了,我郎君不上浮华,所以不喜文章堆砌词藻。对了,你打算何时动身”,高卉问。
切,俺去过三山那旮旯,高翼那厮不上浮华,中原大地上谁还尚浮华。比如说,礼制规定天子之殿梁长九丈长,也就是说房间不能超过20米长宽,超过了就是僭越,要抄家灭门。可汉王的宫殿,那间房不是三四十米长宽。你们那学宫,梁长不止60米吧。这还叫“不尚浮华”,骗鬼去吧。
“在下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留在建康发展,不过,下臣的子侄今日已搭上三山商船,虽秋实宫去了辽东,今后,还望王妃多多照顾”,孙绰无奈地回答。他不是不想去三山,可现在看来,即使他到了三山,也不会被高翼看重。所以,他决定留在晋朝谋求发展。
高卉看了孙绰一眼,眼珠一转,问:“秋实宫今早上船了?何人送行?随行者是谁?”
瓦官寺秋游之后,晋国加紧了“封赐”运作,大批使节前往荆襄蜀地,谋求桓温的理解,而后,对于司马燕容的说服工作也紧锣密鼓。晋朝朝臣希望司马燕容能肩负起和睦两国的重担,希望汉国今后以她的名义继续贡纳金银财宝而不求回赐,希望……
然而,就在一波波说客前往司马燕容府上,准备将国家大事压在一个小女子肩上时,这个一贯被人鄙视的经商女子却极不配合。
她跑了。
确切地说,她私奔了。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没有朝廷命令,没有三从四德,她自己的婚姻她自己做主了。
这是什么样的大逆不道啊,她竟这样成了中国私奔第二人。
中国私奔第一人是卓文君私奔司马相如。可那是“独尊儒术”之前的汉初。独尊儒术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人敢自己做主自己的婚姻?!
不可想象!
司马燕容这一跑路,让朝廷对她的寄望全然落空。预计,接下来将是恼羞成怒的朝臣对三山的抱怨。不过司马燕容的私奔却没通知高卉,她是自己走的,走得很仓促。两名幼弟尚留在建康。
她这一走,倒是避免了身份的尴尬,从此,她出门再也不用犹豫再三,考虑该用什么仪仗,因为三山不讲究这些。
孙绰尴尬地笑了:“秋实宫登船,昔日她认识的那些朝廷命妇、宫中贵人却无一人送行,倒是三山商贾,一个不拉地都去送行了。听说,她的幼弟与管家全留在府中,她是孤身上路的。”
唉——高卉长长地叹息。
自从到建康后,高卉就在千方百计地摧残司马燕容的自信心,在各种场合中力压司马燕容一头。她不想再与一个女人丈夫的爱,可能的话,她连文昭也要设计进去。可是,她自小受的教育是“天字出头便是夫”,丈夫就是她的“天”。她不敢把心中的嫉恨彻底表露出来,毕竟自己的郎君也是个聪明人,若引起他的不悦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选择压迫手段,一点一点地煎熬司马燕容的自尊心。跟郎君这么久,聪颖的高卉没làng费时光,她把丈夫那套所谓“心理战”手段学了个八分,在她想来,地位不尴不尬的司马燕容,被她的种种手段bī迫下,要么服从朝廷的安排,随她乖乖回到三山,要么一气之下,在当地找个人嫁了,彻底一了百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司马燕容比她想象的要刚烈,她至名声于不顾,毅然出走掌握了主动权,从此进退自如了。
进——她嫁给高翼。有高句丽公主高卉的榜样在,她只是另一个私奔女子,三山没人敢冲她叽叽歪歪。但从此,她在后宫的地位不需仰仗高卉,全凭自己做主。至于她在晋朝的名声……哼哼,她都王妃了,晋人巴结还来不及,谁在乎她怎么嫁的?谁敢给她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