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的手,像是在说一件轻描淡写的事情:“既然你想死,那就跟我走吧。”
跟他走?女人茫然地看过去,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了,因寒冷和痛苦瑟瑟发抖,听到这话本能地慢慢爬起来,跌跌撞撞跟上了老赵的脚步。
既然他说能让自己死,那就跟着吧。
说来也怪,四肢麻痹冰冷的女人行动速度缓慢,她看着老赵的后背走,老赵分明大跨步前进着毫无停下来等一等的意思,女人步履瞒珊却一刻也没有跟丢过,两侧山林的阴翳转瞬即逝,没几分钟就听不见身后潺潺的水声,仿佛已经走了很远。
她身上渐渐有了些力气,没有知觉的麻木手指慢慢曲起,脸颊发寒的冰冷也渐趋消散,湿冷沉重的衣服罩在身上却逐渐回暖,原本已经被绝望笼罩意识不清的大脑也重新恢复思考,坠入河水前灰暗阴冷的人生如一片片破碎的风雪走马观花地闪过。
——春娟,你弟弟上学就行了,你个女娃初中过了就成,还有什么好学的?你比你弟弟成绩好?男孩子嘛,现在不成,以后准比你学得好!
父母手上捏着她满分的成绩单揉成一团,夺过了她肩上破旧的书包,把包里她珍惜至极的书本全粗暴地拉扯出来丢在地上。书页散落好几张,其中那张写着乡村老师祝愿她考上好大学的一页被跑闹的弟弟踩过去,留下擦不去的乌黑鞋印。
——春娟,你弟弟马上要娶媳妇了,没钱怎么给我们老刘家留后?正好,前几天村头的老孙说看上了你,收拾收拾尽早嫁过去吧。老孙年纪是大了一点,年纪大会疼人,你嫁人就知道了。不想嫁?你在家里白吃白喝我的,现在还敢忤逆我们了?!
年纪到了的弟弟被父母安排着建地基房,收拾新家,缺口就用她的嫁妆钱补上。人人都指指点点的说老刘家卖女儿,父母理直气壮的说反正她在家里什么用也没有,嫁出去还方便。她活着就是为了照顾家庭的,不然房子的钱从哪儿来?
——春娟,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离什么婚?打你怎么了,男人哪有不打老婆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嘛!也怪你生了个没把的,不然老孙指不定怎么爱呢,还能打?他喜欢出去打麻将就让他打嘛,小赌怡情不碍事的。为了孩子也不能离婚啊!
醉醺醺的老孙随手拾起什么就抽在她身上,不但殴打还辱骂不休。遍体鳞伤的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仓皇逃回娘家,小姑子拿眼角不屑地看她,父母也皱着眉头嫌她丢人,连晚饭都不留就推搡着叫她赶快回去,走之前听见他们说她事多矫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叫她闭嘴可她就是哭,哭哭哭,哭得我心烦,我想打两下警告她别哭了,没想到一下子就没气了……都是因为你!非要去城市打什么破工,不在家好好看孩子……孩子没了都赖你!
她抱着六个月被打死的孩子跪在床脚撕心裂肺的哭嚎,闻见男人身上的酒味,听见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和越说越来劲的架势,那一瞬间她多想抄起火炉旁的铁钳打中老孙的头,但她只是哭着,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