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次,他实在是有些难受,便让荷衣将他扶上轮椅,两个人围着院子的回廊转了一圈。
有时候,他会想起云梦谷,想起竹梧院,会说自从他走后,那些积下的医案岂不要堆到房顶?然后他又喃喃自语,说蔡宣和陈策一定会替他料理好谷里的医务。
荷衣开始猜想他究竟还有没有余力回家,多少年之后才能回家。
他的身子受了这么些挫折,正在一天天地垮下去。
她每天都替他按摩日益萎缩的肌ròu。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摆弄着自己的肢体,神态故作淡然,内心却无比歉疚。
荷衣,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有一天,他忽然道。
这样你会好得快。”她反而越gān越起劲。
他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他的风痹已逐渐转移到他的左臂。
左臂是他全身唯一完全健康的地方。他写字,诊脉,用的都是这只手。
但他已感到这只手已渐渐地变得不大灵活。寒冷的时候,肘关节和手腕都会有一种刺骨的疼痛。
也许就在不久的一日里,他醒过来,会发现他的双手因风湿而变得僵硬。
那时候,连吃饭这种简单的动作,他都会大感困难。
他努力不让这种想法进入他的大脑。可是他偏偏在夜里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
无论如何,他得在自己完全变成一个废人之前将自己结束掉。
在他还有力气死之前,他一定要死去。
他绝不能活得像一个婴儿,连一点起码的尊严也没有。
夜半他为了自己即将来临的苦难而彻夜难眠,瞪大眼睛看着无边的夜色。身边的人却始终平静地睡着。她的睡眠是那样的安稳。
对明天,她总是充满信心。
无风,你想想看,多少人在父母的训斥下度日,悲惨地受得老人意志的左右。没有父母,这种运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有一天她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