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顺着箫声寻去,转过一排榆树,眼前出现一棵耸立参天的桑树,阳光将树影拉得一半儿倾斜,光线不明的树荫下有个人倚靠树gān而坐,两条腿一伸一曲。我所见过的人中,大部分都刻意讲究礼仪,站有站相,坐有坐姿,剩下一部分就是如马武之流的粗人。
像眼前这样随意而坐,虽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风范,却并不显其粗鲁,反衬得那人独有一份与众不同的洒脱从容。
那人衣着端正,只是yīn影打在他脸上,瞧不清是男是女,我站在阳光里,只觉得无论是男或女,他都像是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灵,唇边chuī响的天籁之音更是让人浑然忘我。
我不敢再靠近,怕打扰到他,远远的离他四五丈远停下,站在烈日下憨憨的听他chuī箫。
箫声陡然一转,音色由缓转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像是要从我胸腔中撕裂开,惊骇的瞬间,箫声遽然而止。
那人手持竹箫,缓缓仰起下颌,目光冷淡的朝我扫了过来。我心里打了个突,他的目光冷得像冰,好似刀子在我身上刮过,刻下难以言明的恨意。
“谁让你来的?”
我不禁笑了,他是个男的,而且声音相当好听,就和他chuī的箫一样,绝对是jīng品。
“我大哥让我来的。”我撅了撅嘴,想必yīn识一番好意,让我到昆阳来报讯,也不曾料想我会受到如此冷遇。或者说我终究是来得迟了,王莽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我的愿望是带刘秀走,可是以刘秀那种看似温柔亲切,实则坚qiáng隐忍的人而言,必然不肯轻易随我弃城而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刘秀愿意留下死守昆阳,那我便也留下……
心里微微一惊,像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我随即不确定的将这种感觉从心底里抹去,自哂的摇了摇头。
“你大哥?”磁沉的声音自头顶陡然洒落。吃惊的同时,我手腕上一阵剧痛,右手的长剑居然就此被人夺去。我想也不想,身体的反she力快过我的脑神经,下一秒我的右腿已夹带着风声踢了出去。
鞋尖离他的脸颊仅余两寸,然而就是这两寸距离我却再也无法bī近半分——我的剑隔在这两寸的空间中,剑锋凛冽,寒意森森。
背上沁出涔涔冷汗,热烘烘的湿了衣衫。右脚刹住,腰肢使劲的同时,我左足在原地挪转了半圈,硬生生的把右脚收了回来。
长剑随即移动,剑尖直指我咽喉。
“原以为派个女子来杀我,未免太小瞧于人,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倒也算不得是王凤在肆意侮rǔ……”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从yīn影中走出来的男子,一如我臆想中的那么英俊帅气,他五官jīng致,皮肤细腻,宛若女子,可是配合着他通身bī人的斯文英气,绝不会有人把他当成女子,哪怕是假想……他长得十分好看,可是正如我一开始的感觉,这样的人高高再上,犹如神灵,只适合远观。
那对眉乌黑修长,眉心若蹙,即便是在他动怒生气的时刻,也总有种挥散不去的淡淡郁悒。他的年纪不大,而我相信我也从没见过他,可是只一眼,我只余光瞥了一眼,心脏的跳动便陡然停止了。
就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心跳从静止到狂烈躁动,像是要从胸腔中直接蹦出来似的。我痛苦的呻吟一声,膝盖一软,身子瘫倒的同时,险些把自己的喉咙直接往剑尖上送去,若非他撤剑及时,想必我此刻早已一命呜呼。
这下,不仅他又惊又怒,我亦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心跳的悸动仅在刹那间,就像是间歇性抽风似的,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一切又恢复到了正常。我长长的嘘了口气,用衣袖擦去额头的冷汗,也不急着从地上爬起来,索性举着双手说:“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用嘴呶了呶他手中的长剑,“这只是一时忘了收起来,我并不是提着它来针对你,我……我刚才拿它砍花来着……”越说越小声,暗暗鄙视自己一把,这般含糊不清、语焉不详的说词,鬼才会信。
白色的裳角徐徐提起,他居然蹲了下来,目光与我平视,眼神也不再那般凌厉,只是忧愁不减。
“那你究竟是谁?”
他给了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是否代表着他相信我所说的话?
我欣喜若狂:“我是yīn丽华,我来昆阳……”
“找刘秀?”
“诶?”
“娶妻当得yīn丽华!”他莞尔一笑,笑容沉醉迷人。
我的脸噌地烧了起来。
“王莽的百万大军已经到阳关了吧?”他幽幽的低叹,“明知道这里是龙潭虎xué,你却还是闯了来,他发誓非你莫娶,你便以命相报。你们……”我眨巴着眼,他的声音带了股磁性,听起来十分舒服,“我姓冯名异,字公孙。”
报讯2
冯异……
我在心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须臾,好奇的问道:“你是昆阳县令么?”能够出入县衙的人,应该是个有官职的人吧。我打量他气质高雅,更具浓浓的书卷气,不像是个卑微的小人物,故此大胆的设了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