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可能让人笑掉大牙。
除去泥瓦匠外,三村还缺少一位有手艺的剃头匠。
前些年,村里剃头匠意外去世后,后人来不及继承他的手艺。因此,每年都得请外来剃头匠人,或者自己胡乱瞎操刀,草草了事。
可请匠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往常所有幸请到剃头匠,他会在三村住十五天,挨家挨户全走一圈。
要是哪一天轮到的这家不在,追过去,剃头匠师傅绝对不会回头。且,他早中晚饭,轮着在各户人家吃的,还得吃得好。
可见,乡村手艺匠人有多吃香。
今年,因特殊原因,三个村并没有村民花粮花钱,单独请剃头匠。叶爸爸月初买的一套工具,已经答应好几户交好的人家,倒时候借用一下。
但是,在某个冬阳,一位穿着破破烂烂的大棉袄、背着大背篓、踢着湿漉漉厚棉鞋的四十多岁中年人,徒步走十几里雪山路,来到三村交界处,也是碧山村的村口。
他很瘦很瘦,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像是在破旧宽大的棉袄里,裹着一具干瘦的鼓楼架。
大雪封山,村子里竟然来外人。
最先看热闹的是悠闲自在的山娃娃们。甜妹儿也被晓丫头,拉着一起去远远围观,唧唧哇哇,他们不敢离剃头匠太近,怕是大人们口中的‘恐怖花子’。
“打老沫,耪草,勾盘儿,打辣子喽!五个人半个红薯或洋芋,一小把玉米粒也行!有没有要喽!”
这些都是剃头业行话。
剃短头、光头称作“打老沫”;剃长发称作“耪草”;刮脸称作“勾盘”;刮胡子称作“打辣子”。
剃头匠师傅没有走家串户,而是将大背篓放下,把高凳子与长盒子都拿出来。长盒子上面雕刻着两位神将,还骑着怪兽,一个持锏,一个举剑,怪吓人的。
瞅一眼三村的山娃娃们,棉衣棉裤全套包装,剃头匠师傅知道自己来对地儿。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吆喝得更起劲儿,还时不时和善地逗趣远处的村娃娃。
不一会儿,闻声而来的张队长,最先赶到村口。
“胡师傅,你怎么来啦,真是稀客稀客,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张队长好啊!这不家里没粮,趁着过年,出来混口饭吃!”
两人简单含蓄一番。
张队长递上半块红薯,坐在板凳上一边剪发,一边与聊着乱七八糟的事,主要目的是打听山外的大事小事。
村里来人是新鲜事,难得太阳出来,三村的村民也陆陆续续过来凑热闹,听听新鲜事情。当然,碧山村与碧土村依旧水火不容。
胡师傅拿起推子,对虚空剪两下,咔咔响两声,吓得山娃娃们窜逃老远,或纷纷躲在长辈身后。
听胡师傅讲,碧山村此地的村民,跟外面镇外面村比起来,过得跟神仙一样。
镇上他也去过,公共大食堂接近一日一餐,一餐红薯米汤饭。今年春节,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han冬腊月,很多村民学着菜花蛇,天天缩在被窝成一团,跟冬眠差不多。
还有各种生死离别的悲剧故事,听得有老人一直抹着眼泪珠,叹一句‘造孽哟’。村人们同样给胡师傅,也分享一两个村子里悲伤绝望的故事。
张队长悲叹一句:
“今年谁都吃不饱,明年更要努力干活!”
胡师傅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认真给张队长刮脸。
剃刀从额头到两颊,到嘴唇,到下巴,到喉咙,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张队长的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剃头、刮脸、挖耳过后,剃头匠拿刷子在张队长脸脖子刷一刷,解开系在他胸前的蓝布,一抖,完成!
张队长正要站起身,胡师傅却在他耳边,偷讲一句悄悄话。村民们不知道那是啥子,只有叶二婶这类的小干部,才懂这天半夜里,两人私底下用五块红薯换得某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