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天理。他随便选的戏班子,居然一pào而红,引来这许多票友,时刻不给他清静。
别的时候怎么应酬都行,唯独今天他不奉陪。
他吩咐洪chūn魁几句。洪chūn魁于是出去婉拒:“不好意思,我们老板有点忙……”
“忙还来看戏?”友商们明显不信,“难不成舱里是谁的温柔乡呀,哈哈哈……别躲,窗上有影子哈哈哈哈……”
随后又有人说:“敏官,你可曾听说,今年几大洋行要联手对付咱们搞船运的?大伙正在商量对策,想听听你的看法。”
苏敏官还未答话,林玉婵忽然笑了。
“去吧。正事要紧。去商量一下。”
她很大度地朝外一努嘴。
随后,看他那瞬间而起的愠色,又很有诚意地补充:“我在这里等你。làng费多久,咱们顺延。”
苏敏官一下子绷不住,眼角露出些微笑意。
还顺延……
心中被她那风筝线割出的血淋淋,忽然没那么疼。
他在华人船主中是出了名的勤勉较真。今日若为着不着调的情感纠结,把生意事业推到身后,传出去惹人笑话。
阿妹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小白。
就算分开了,日后回忆起这没出息的最后几个钟头,她也只会皱眉头。
他于是轻轻在她唇上一吻,说:“等我一小会儿。不许走。我还有许多话要嘱咐你。”
然后大步钻出舱,得体地招呼人。
在跳上画舫的一瞬间,他还是心驰摇dàng,有些踉跄。友商们哈哈大笑,将他请进去。
……
林玉婵终于清静,坐在舱里,发了好久的呆,把刚才那乱麻似的脑子稍微晾一晾。
不想一个人呆着钻牛角尖。她回到博雅公司包的船上,跟员工和商会理事们聊几句闲话,听几句戏。
然后又去义兴的船上串门,跟石鹏、江高升、袁大明这些相熟的伙计打了招呼,寒暄几句。
不管跟苏敏官关系怎么着,以后这些人都是人脉和朋友。
戏班子很卖力,大伙很满足。
尽管明日又是忙碌的一天,有人已经打上呵欠,但谁也不愿先走。难得一次熬夜,何不尽情享受。
最后,林玉婵再回到苏敏官的船舱,吃了剩下的罗汉豆,兴致上来,凭记忆背几段《社戏》,跟眼下的情境比对,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