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官又叫过洪chūn魁和水手长,严厉而细致地吩咐了各种杂项,安排了格外的巡夜人手。
确保一切都在自己人的掌控中,他才忽感疲惫,扶着走廊的墙,又压下一个喷嚏,有点心累地想:我这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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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正把头发托出桶外慢慢梳,笃笃笃,忽然有人轻敲门。
林玉婵赶紧放下梳子。见门还闩着,放宽心。
“阿妹,”苏敏官的声音轻轻的,顺着门缝进来,“还在?”
她听出他音色疲倦。两个字说完,打个小喷嚏。
小盥洗室内的蒸汽氤氲,犹如瑶台仙境,顺着门缝冒白烟,不知道的以为里头有一家子抽大烟的。
她笑问:“你怎么还没休息?”
他声音也带点笑意,故作委屈:“我也有点冷。想泡一下。”
这是真心话。摘下方才那凌厉冷酷的面具,他也不过是个着了凉的娇惯小少爷。
“阿嚏。”
又是一声。
林玉婵全身热腾腾,反应慢半拍,才意识到他也还湿着。锅炉早停了,而且盥洗室被她占着。全船大概只有这一个木桶。
她脸上立刻绯红,体温飙升,不假思索说:“不行!不可以!我、我、我还未成……”
“你出来之后换我。不要紧。我不嫌弃。”
苏敏官等她着了急,才慢悠悠阐明了自己的意图。
说到最后,明显藏不住笑,又明知故问:“什么事不可以呀?”
林玉婵握着木桶沿。狠狠咬牙根。为什么她第一时间会想到是那样……
果然是冻傻了。
要么就是盥洗室太小,缺氧了。
总之得赶紧出去。
她有气无力答:“可以。水还很热。我的衣服在chuáng上。你先出去一下。”
盥洗室和舱房联通。苏敏官大概是回头看了看,疑惑道:“chuáng上没有你的衣服。”
林玉婵惊讶,随后记起来——
“糟了。被我洗了。”
旅途漫漫。别人可以几个月不换衣服,她宁可累点,也不想穿臭的。
今天午时,刚用肥皂把中衣中裤搓了,还没晾gān。新穿上这身又泡了长江,现在还往下滴泥水。
林玉婵绝望地闭上眼,伸手去抓那件湿哒哒旧衣。
苏敏官在外头幸灾乐祸,笑了好久。
然后敲门,“开一下。”
她犹豫半晌,小心藏在水面下,只露个脑袋,伸长胳膊,拨开了门闩。
然后飞速缩回去。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一团叠好的白布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