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回转。林玉婵正在默默收拾案牍,见灯光被挡了,才抬头,怔了一刻。
“赫大人?”
“林小姐,”赫德微笑,语调如冰,问她,“本官以后还能再相信你吗?”
林玉婵心里苦笑。其实她对赫德真是一片好意,若非苏敏官下手太狠,倘若今日义兴还是楚南云掌舵,赫德此行必定满载而归,杀一只最肥的jī。
但事已至此,解释也没用。她果断选择背锅保义兴。
“赫大人志向高远。”她现熬jī汤,礼貌微笑,“做大事时,只需相信自己即可。”
赫德轻轻咬牙:“多谢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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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灯火渐歇,义兴船行重新关门落锁。收拾完一片láng藉的铺面,苏敏官令伙计们歇了。
左邻右舍的“友商”见官兵来了又走,并没有闹得jī飞狗跳,失望地缩回了看热闹的头。
林玉婵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又惊又喜地蹦了两蹦,指着那一堆摊开的账本,轻声断定:“你都准备好了!”
苏敏官微笑,眼中闪过一丝嚣张的得意之色,又迅速敛去。
“你告诉我的当日,我就开始准备了。”他给自己倒杯冷茶,一饮而尽,“未雨绸缪,宜早不宜晚。”
林玉婵语塞,“我?……”
一晚上兵荒马乱,她又刚刚做了几个小时的高qiáng度审计,脑筋一时有点运转不灵。
“我什么时候告诉……”
他蓦地欺近身来,双臂把她圈在柜台前,衣袖蹭着她的肩膀,低下头,深情脉脉地凝视她。
“你……”林玉婵呼吸一滞,慢慢往下出溜,“小白同志你态度端正点……”
“……还有十颗子弹,一把螺丝刀。”苏敏官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想办法拼装起来。过年后,海关可能会来这里突击检查,你带着枪,可以趁乱逃。”
林玉婵如梦方醒。他模仿她的语气惟妙惟肖,姿势……跟当时也差不多。
她记得当时唯恐演不像,抱得可紧了,让他喘气都费力。他现在只是松松一箍,也没碰着她,并不敢百分百复原到位。
她还是轻轻推他一把,讪笑道:“你……记性不错。”
她那晚上见血太多,被吓得不清,睡了一觉之后,许多细节被大脑自动屏蔽,之后也从未回想过。
他倒都没忘。
苏敏官没动,依旧意味深长地看她,好像在等她想起来别的什么。
林玉婵蓦地耳根通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