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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军旗

贼中有善禁术者,吴师刀剑不得拔,弓弩射矢俱还自向,辄致不利。(贺)齐曰:“吾闻之,雄黄胜五兵,还丹能威敌。夫金有刃、虫有毒者皆可禁之。以无刃之兵,不毒之虫,彼必无能为也。”——《太平御览·兵部》

——

康矛领着十几名骑兵,各带弓箭、长枪,驰向官军阵列,与官军的斥候游骑发生了激烈交锋。他先带队在四五十步的距离上射箭,驱散了官军的斥候,接着奋勇突击,驰到近身位,旋即双手握持两刃长矛,左右击刺如飞,挑杀官军精锐斥候两人,又拔刀削了首级,径直挂在鞍上,部下亦夺了官军战马,将有甲的尸首驮在马背上,牵着跟上骑队。

观战的义军一阵阵欢呼,称赞康矛的武勇,而被称赞者则继续追杀官军斥候,再绕着官军队列打转,不时射箭或作出冲阵的假态势,引得官军们一阵紧张。

这就是“致师”的真实用意,不是两军挑选勇士出来“大战三百回合”,搞什么一对一的厮杀,谁单挑赢了就算谁赢,而是要试探对手阵型厚薄,士卒强弱,同时振奋己方士气。2

居庸军终于按耐不住,调弩手出阵,隐藏起来的骑兵也出动了三十余骑,试图追杀或驱逐康矛,见敌人众多且装备精良,康矛也不愿多作纠缠,便用长矛高高挑起官军头盔,带着缴获的战马、铠甲返回了义军大阵,向康朱皮禀报战果:

“部大!我等杀敌五人,夺马五匹,铠三副,另探得敌骑隐在阵后,大约三四百步,有一百余步卒掩护,未有其他伏兵。”

“成秋,给阿矛记功。”康朱皮吩咐:“所夺战马铠甲,战后你部优先分配。”

康朱皮这边还在赏功,并咀嚼研究康矛带回的情报,那边库、乌二渠帅也在整队乌桓山民,他俩都按康朱皮建议,取了完全的汉姓汉名,乌渠帅以上谷汉人口中的海坨山之神“大翮”为名,叫乌翮,库渠帅则取相近的含义,叫库翼。

乌翮、库翼在队伍中穿行,挥舞着兵器,亲兵扈从跟在后面,高举着部落氏族的旗帜,山民们在萨满的带领下,高呼着祖宗英雄勇士的名姓,唱着尊崇祖先和日月山川诸神的歌谣,在激战前祈求他们的力量,到了最后还出现了皇天上帝太上道君、“元光流溢”等存在。

虽然这些乌桓山民的装备已有极大改善,他们这几个月来也和鸡鸣山的康朱皮军渐渐混熟,折服于康朱皮个人魅力,开始学习平原居民的一些生活习惯,但临战前的神秘仪式还是坚持保留了下来。

而在寇家天师道的阵型中,这种临战前的神秘主义仪式就更别提了。

戴黄巾,佩长剑,举着万岁蟾蜍旗的天师道人此刻穿行在道民的队伍间,蘸着碗里的符水,播撒向两旁的道民,口中齐齐赞颂五兵神:5

“虚星大房神,护我大刀!”

“角星失伤神,护我宝剑!”

“张星远望神,佑我强弩!”

“氐星曲张神,佑我硬弓!”

“荧惑彷徨神,保我利矢!”

“参星大将神,保我长戟!”

“辟五兵,却白刃,敌师刀剑不得拔,射矢皆自伤!”

二千多手持木矛、锄头、柴刀、猎弓、草叉、连枷、镰刀,头裹黄巾或绑了黄布条的百姓按道治排成黑压压的数团,他们人数众多,人头攒动,却也气势如虹,不少骨干服了符水,在腰间藏有写着“北斗”、“日月”字样的护身符,在天师道人的鼓舞下,纷纷狂呼酣战。激动的情绪引得那些平素老实本分的百姓们更加兴奋,赞颂完五兵神后,他们一齐举起武器大叫:1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白刃不伤,白刃不伤!”

道民大喊口号,声震四方,那股冲天的狂热劲头令康朱皮都不禁为之侧目。

至于最前排的道军,康朱皮则在之前提了建议,不让寇静之把道民放在前面当炮灰,“一个溃兵都能卷走十个,何况是没怎么上阵的农民?强者宜居前,弱者宜居后,值此复仇存亡之际,本家宗亲必居前,先登破阵,可获大捷!”,寇静之便以那些有血亲至友死于血腥宴会的寇氏本宗为骨干,选了数十身强力壮的道民,持长枪大戟利剑大盾,穿铠顶盔,外裹硬毡,作为陷阵之士,随时准备冲阵。

这些都是寇家的血亲精锐,到了此生死存亡的时刻才能拿出来用,寇静之还按“专业人士”刘伯根的建议下了血本,给每个人都配了西王母兵信符、朱雀符、苏金符、却刃符、六阴神将符、武威符等等一大堆符箓,相信按刘伯根所说“有此等符箓神将护体,定能不惧白刃,临战不伤!”2

寇静之则站在陷阵队的最前面,他要第一个突击。

虽然父亲死了,但他并没有披麻戴孝,穿白裹素,而是在铁甲外裹了一身遍体大黄色的“真人将军”装束,因为寇静之研究了半天道经,笃定地认为父亲与家主都“兵解成仙”了,不算真正的死亡,当然不必披麻戴孝了。

“父亲有太上玄光九称符,必登紫府为仙,何忧之有?如今我只需诛灭逆贼恶鬼陈非,保护上谷天师道,就是孝子,就无愧家主将军之位!”

作如此想的寇静之一手持以青铜柄,锻铁刃,错金银等五金工艺打造而成,剑身上铭星辰北斗天市天魁二十八宿,剑鞘刻初代“真人”即寇氏老家主的姓名的“凝霜神剑”,一手持符箓,开始表演刘柏根传授的“北斗辟兵法”,也就是相传东吴孙大帝所用,令江表虎臣们都能白刃不伤的秘术。1

只见寇静之牙齿相叩,掐诀拔剑抖符,在一丈见宽的地方,他手舞足蹈,步伐跳跃,以魁覆其斗,以罡指前,乘魁履罡,作攀登云路状,跳出一个北斗七星之形,好像这里就是天宫,神兵神将正通过这种方式降临凡尘,来庇护寇静之不受刀兵所伤。

“太上道君之法受吾,依旨任吾之行,请神会合护吾之身,依吾变化,应吾之道,随吾斗战,如律令!”

寇静之蹦完喊完,长吐一口浊气,“元神归位”,他感觉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一股暖流贯彻了他的手足,仿佛真有神明进入了他的兵刃和躯壳一般,道民们在他身后欢呼,相信北斗降神辟兵一定能护佑他们打胜仗。1

于是寇静之举剑大吼道:“太上道君将军降世,我等心诚奉道,刀枪不入,白刃不伤!纵使有伤,亦是兵解、尸解上仙,得享太平!儿郎们,不必忧惧,随我杀啊!”

汉晋以来交兵斗战,多次出现过一方借用巫师的“禁术”,导致对方“刀剑不能拔,射箭皆自返”的奇葩故事。这些事虽然都不真实,却在军中广为流传,许多军士深信不疑,因此一堆狂热道民开始搞刀枪不入的辟兵仪式时,官军大多认为有妖术,被吓的不行,阵型都开始松动了,陈非怎么骂也管不住。1

最后还是皮初和逢恽两人经验丰富,急调军中懂巫术的医官来,让他们手持事先准备好的涂了雄黄的桃木棒,在军前蹦跳以驱邪避秽,又令军官们大呼云气、风向对官军有利,这才安抚了浮躁不稳的军心。1

仪式已毕,义军皆跃跃欲试,准备厮杀,寇静之长剑一指,第一个迈开大步,带着天师道军向上谷官军呈一条直线,大呼“太平降,黄衣王”和“刀枪不入”的口号,黄旗黄巾泛成一片黄潮,杀声震天,浩浩荡荡压向一片白旗白甲白刃的官军,如滚滚黄河浊流,倒卷而溯河源,奔向皑皑雪山一般。2

“所有步队,向前进攻!”

天师道军大踏步发动冲击,康朱皮不敢怠慢,也命十个步队高举军旗向前进攻,义军骑兵则待命,留作后手应对官军骑兵。

官军的弩弓手出列,轮番齐射,朝义军泼洒来箭矢,义军也用猎弓、梭镖、飞石胡乱还击,但明显威力不如官军,一时间许多义军中箭,扑倒在阵中,还造成了一些小骚乱,但大多数道民们却不害怕,他们腹中有符灰,身上有求来的符箓,脸上还有道士洒上的符水,十里八乡的亲朋都在冲,凭什么我后退!

“我等心诚,箭射不到我!”

道民们冒着从天而降的矢石推进,他们的将军、祭酒、道士则在一线扛着直射的箭矢。那些寇氏的亲族死士握着大盾,穿着重甲,披着厚毡,舍生忘死地冲锋,有些盔甲干脆就是官军的制式铁甲,前几日还穿在一些晋军部曲督的亲兵身上,用来防御官军的箭矢再好不过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寇氏死士还穿了两套札甲,箭矢射在上面如挠挠痒痒一般,他们毫不在意地冒着官军的射击前进,这为后面的天师道军平添了许多信心,好像不是铠甲与毛毡提供了防御,而是符箓与寇静之的北斗辟兵法真让他们能够“刀枪不入”。

普通的弓弩效果不佳,陈非只恨官军来得急,没办法携带绞车开的大黄弩,此刻对面一大团“黄巾军”如上古凶兽一般杀将过来,像妖术附体一般一般不畏惧死亡与箭矢,士气本就低迷的上谷军甚至未接敌就开始后退,生怕沾上邪气。

官军弩手本来刚退回阵内,刚各自弃了弩,往胳膊上套披膊臂甲,换上长刀、铁斧,准备近战肉搏,就被前排的矛楯、刀楯手挤得连连后退,队形大乱,满地都是踩坏的弓弩,吼叫斥骂声接连响起,就在此时,义军先锋已然接阵!

寇静之依旧第一个冲进官军阵中,像只发了狂般的黄兽,挥舞着“凝霜剑”左右突杀,虽然远没达到一剑断三十札的地步,但他的突杀却打出了一个缺口,寇家的死士握着长矛大刀跟在家主身后,如一柄尖锐的凿子,硬生生地扩大了缺口,在官军的防线上挖出一道深深的豁口,愈来愈多的天师道军紧跟其后,将豁口越扒越大,已有以线带面的势头。1

官军的右侧,康朱皮的步兵队一头撞上居庸军的阵型,长矛戳穿护甲,捣碎头颅,长刀砍断手脚,血肉横飞,怒吼、惨叫、喝骂、哀嚎,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映着画面,谱成一首惨烈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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