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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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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王粲:《七哀诗》

壮汉不过二十多岁,却长了满手的老茧,康朱皮等十几人跨马执刀来到他面前,他正眼也不看,扬手把一杯浊酒倒进肚子,嘴也不擦就挺叉而起:

“来的好!我等了这许多日,终于有人来了,我人头便在我脖子上放着,谁敢砍了去,谁敢!”

“倒是位勇士,武乡城上让你跑了,今日必取你性命!”康矛取长矛在手,就要和壮汉决一雌雄。匐勒连忙在旁边制止,大喊道:

“渠帅,不宜杀壮士啊!壮士,这位是我家武乡义军的康渠帅,你何不降他?渠帅他能文能武,礼贤......”

“够了!”康朱皮忍了整整一上午,终于爆发了,正在低端模仿三国英雄“义释壮士”的匐勒都被吓得收住舌头。

用刀尖指着那壮汉,康朱皮发泄着心中的积愤:“如果是壮士,怎么会去投靠驱赶百姓填壕蚁附的郝贼?如果是壮士,当时如何不死在城墙上?如果是壮士,郝贼都死了,怎么还不放下武器投降?就算是逃进山里也好过现在吧!你回你家村子作甚,今日要不是我带兵来,就你这种老悍贼呆着不走的村子,非被官军杀尽烧光不可!”

康朱皮越说越气:“你装什么英雄壮士,还想死前壮烈一把?我呸!支禄,匐勒,把他给我擒杀了!”

“那就来吧!”壮汉也不辩驳,举起草叉便要赴死,此时一个光着屁股和脚板的小男孩,看上去不过五六岁,流着清鼻涕,脚上拴着根草绳,从屋里跑出来拽着壮汉的衣服大喊:

“阿弟又哭了,我找不到甜块块了,怎么办......”小男孩话还没说完,看到杀气腾腾,刀枪出鞘的康朱皮一行人,立刻吓得躲到壮汉身后。

“快回去,我不是说了不喊你不许出来吗,去哄哄你阿弟,明天我就去弄饴糖,不骗你。”壮汉大惊,把小男孩一个劲往屋里推,草屋里还传出阵阵混杂着呼唤父母的小孩子啼哭声。

康朱皮第一个收刀入鞘,下令先不要动,他不想在无辜的小孩面前杀人。

“你的儿子,年纪不小了啊?”康朱皮看见壮汉把小孩弄进屋内,用力关上吱嘎作响的木门,再回过身来面对义军时,已经是一脸的疲惫。

“不是,我的两个侄儿,大的五岁,小的两岁。”壮汉索性一屁股坐在门口,仰视着康朱皮。

“你的兄弟和他媳妇人呢,怎么交给你一个青年人养?”康朱皮阴沉着脸。

“都没了。”

壮汉居然咧嘴笑了,坐在满是粗糙泥土的地上,像是阐述一件家常事般,讲起自家的故事来,但又像是在讲人生的遗言,每一个字都吐得无比清楚:

“我和我大兄都是县里专门捕老虎的,早些年日子还能过,虽然危险,你们可能不知道老虎有多厉害,几个月大的小虎崽,我就几乎按不住了,杀大老虎的时候更是得......但只要交上去虎骨虎皮,就可以每年不服劳役,也不用纳税交丝,经常还能打到兔子、野鸡什么的。你看我这一身腱子肉,因为我大兄每次把最肥的兔子留给我。”

壮汉笑着,闭上了眼睛,沉浸在危险、快乐且无忧无虑的回忆里,还舔了舔嘴唇,才接着说,语气带上一丝悲伤:

“结果有次打虎,我阿兄摔断了腿,变成了跛子,也就干不了这行。当时我阿兄说,没事!种地他也有力气,他听县里大户识字的儿子讲过了,像他们家这样要一心种地的,朝廷允许男的拿七十亩田,女的拿三十亩地,总共一百亩,够吃了!”

“可是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也跟朝廷说的不一样,我阿兄发现好地都被县里豪强拿了,去开荒吧,林木不是这个庄,就是那个堡的。折腾了一年才开了二十亩不到,还都是山田,到处是石头,种不了多少粮食。”

“朝廷说的是允许有那么多地,又没说真的给。”匐勒插嘴道。

“但朝廷也没说过,收税的时候要按一百亩收啊!”壮汉挥舞着手臂,愤怒地大喊着:

“王法说,我阿兄有五十亩地要交税,我嫂子有二十亩,每亩要交四升粮食,我也是听了王法才知道,我阿兄家居然这么富,有七十亩地!每亩地收一石,我可以就每天都去阿兄家吃好麦子了,一点榆树皮都不加的好麦子......”

康朱皮沉默不语,干榆钱混粗麦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

“田税还是小数,还有什么租庸,我阿兄一户都要交丝绵,咱上党没多少桑树,要花钱买,要不就拿麻交,三十六斤麻算一斤丝,哪找得到那么多。还有我哥不是捕虎户了,修桥、修墙、修官署的活就都要去,他交不起代役钱,便活活累死了。”

两滴泪珠从壮汉眼眶中流出,他擦了擦接着说:“县吏还来催税,说女人也能做户主,没交的还得交,大嫂没有卖地,因为大嫂把地留给了还能做捕虎户的我,求我帮忙收养两个侄儿。最后她卖了自己当奴婢,抵了欠的几十斗粮食和几斤丝。大嫂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是......‘就算小叔子养不活两个侄儿,也发发善心,找个好人家再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眼泪不住地扑簌而出。

“我没养过孩子,小侄儿当时才一岁,只能喝粥。大侄儿才四岁,我担心他乱跑被狼叼了去,还做了个草绳,出门打猎的时候,就把他拴在屋里。就这么熬了一年,因为担心两个侄儿,我也就不敢深入林子,打不到猎物还是小事,我要是死了,他们两个怎么办,你们告诉我,我要是死了,他们两个怎么办!”

“打不到猎物,我饿,他们也饿,几天饿得哭一次。”曾经在武乡城头与著名勇士康矛斗个平手的年轻壮汉,像个老妇一样絮叨着自己的记忆,而康朱皮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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