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炮灰刚踢开前人的尸体,补在撞门锤一侧,刚要跟着同伴再撞一次,余光就看到自己的老父亲拿着家里的柴刀,颤巍巍地爬过梯子,一根羽箭穿透了父亲的脊背,让他手一松,掉下尖刺都已经被尸体盖住、压倒的壕沟。
炮灰的“爹”字只喊了一半,另一根羽箭就贯穿了他的喉咙,扑倒在地的炮灰还想往父亲的方向望去最后一眼,一只长满老茧的黑脚便踏在他的脸上,挡住了他临终的视线,那是属于下一个炮灰的脚。
“他阿翁的!”新炮灰差点没滑倒在地,他咒骂着,丝毫不顾他刚刚终结了一个濒死者的临终愿望,接过撞门锤就往前顶,因为新炮灰深知自己也正处在和幽都王的赛跑中,赌注是新炮灰全家的性命。
越来越多的炮灰爬上墙头,混战中武乡县墙上的弩手也失去了支援能力。大门轰然倒塌,炮灰们大叫着涌进来,义军点燃了预先装了干稻草与猪油的陶罐,把门洞变成一条火焰长廊,前排的炮灰一个个在火中惨叫着,跳起绝望的死亡舞蹈。
但这拖延不了多久,四周矢如雨下,炮灰在墙头的混战已经占尽人数优势,护门寨里的三个羯人小部落都已伤亡过半,一个小帅都直接在墙头阵亡,他的扈从则几近崩溃。
负责护门寨指挥的匐勒下令撤退,并点燃了棚屋和稻草堆来阻挡炮灰的追击,然后朝事先修好的城门连接道逃去。这几天修好的连接道沟通了城门与护门寨,两边还挖上了土墙和双层壕沟,让炮灰们一时半会没法封住护门寨守军的退路。
南侧护门寨陷落后,悍贼驱赶着新的炮灰扛着飞梯,带着沙袋,举着挡箭牌,带着铲子和刨子毫不停歇地继续攻城。这一次贼人也派出了几百名悍贼,都穿着精锐悍贼换装官军铁铠后剩下的皮甲,混在炮灰后面冲锋。
壕沟被沙袋和尸体填平,被炮灰用挡箭牌和门板搭出几条通路,义军弩手们每个人都射击了十五次以上,现在需要休息,补充的弓手和投枪手让火力稀疏了不少,炮灰们付出一定的代价后突破了护城壕沟。
装有铁钩和滑轮的飞梯靠上了墙头,梯子嘎吱嘎吱地扭动起来,因为炮灰正在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墙底的炮灰竖起了盾牌,一些炮灰正没了命一样用铲子和刨子挖墙,试图弄出一个容身之所。混在炮灰里的悍贼则用弓箭压制墙头的义军,那些冒失的,没站在战棚里就探出大半个身子去攻击的新手义军,一时间被箭射伤射死不少。
战棚里的义军从缝隙里扔下石头、标枪、火油,攻击着那些试图躲在墙根死角的炮灰。墙头的义军持长斧劈砍飞梯,用长矛往下戳刺,往梯上倒火油再点燃。垛口和战棚上矢集如林,一具具飞梯被烧毁,或抓墙的铁钩被砍断后被推倒,人和石头像雨点一样滚落下去,墙底的尸体与濒死之人相混杂,负伤者与濒死者的呼唤与战斗双方的咒骂掩盖了不停响起的鼓声,每个人的神经都绷成了不能断的直线。
在高强度作战导致的疲劳与大量伤亡后,墙头义军都轮换了几波,换下去的士兵就往墙根一靠,满身脏污地啃起干粮来,以图补充高速流失的热量。原本未编入民勇的新来流民、武乡县籍的溃军也领到武器上城墙补缺。县中的老弱病残妇孺也上了城墙,运走重伤员,送来开水和石块,用陶釜煮了粟米粥分给休息的义军们充饥。
城墙上,亲卫队长康矛扛着康朱皮的家旗,在城墙上往来奔走,替康朱皮鼓舞羯胡义军的士气,因为时不时要用旗枪戳掉几个登城的炮灰,旗上的野猪已经被血浸成了黑红色。
部落小帅彭乞翼加被一个炮灰用长镰刀钩下了城头,转瞬间就消失在下面贼人茫茫的枪林刀丛中,他扛着家旗的掌旗官也被射死,部落战士动摇起来,康矛便冲过去握住了彭乞翼加的家旗,把两根大旗装了铁钉的杆尾用力扎入垛口的夯土深处,在矢石乱飞中高声呼喊着:
“胡天的猎犬也会逃跑吗?你们跑去哪里?你们不如改名胡天的羔羊好了?”
立于双旗下,身披黑铁甲的康矛成为吸铁石一般的存在,大量羽箭奔他而去,他持刀拨打掉最有威胁的几支箭,整个身子在箭雨中兀自屹立不动。彭乞翼加的扈从亲卫的血勇又被激发出来,他们冲回家旗下,把刚刚爬上来的贼人炮灰们赶了下去。
所有人都杀红眼了。
尽管那些炮灰百姓可能前几天还在郡城的城墙后瑟瑟发抖,今天却要来冲击新的城墙,为的只是一条活路。但义军也必须还击,因为不杀死无辜者,自己和家人也就会变成新的无辜死者。
康朱皮呆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用弩给他认为高度危险的贼人点名——披甲的,骑马的,扛旗的,以及冲的最快最勇敢的。康朱皮希望被自己射杀的那些人是真正该死的悍贼,尽管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无甲的百姓炮灰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少死任何一人,而披甲的所谓悍贼,可能也只是前些时日就被郝散裹挟的百姓,只不过最近“表现好”罢了。
真的是杀红眼了。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