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樟树gān旁的样子,像只白鹿。樟树的冠顶坠下叶片,成堆的落叶在盛夏时节枯huáng的扎眼。我想六哥骨子里的酸秀才气又要发作了。
老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我后面,见着这情景,朝我使了个眼色,我随管家走出树林,心里颇有些担心六哥,便问管家:"留殿下一个人在那儿没事吗?"
管家故作高深的道:"也该让王爷好好静静,他陷在那些画里太久了。"
听着管家这口气,我疑惑这场火莫不是管家放的,便闻得管家又道:"苏姑娘,画影楼烧没了,今夜你换到西厢房去睡。"
这一个月的颠沛流离,我无论换到哪儿睡都指定失眠。
白天的那场火来的蹊跷,管家为保我安全派给我许多丫鬟守在门口,里屋伺候的白日里她们聊闲话时我都见过,隔着芙蓉锦帐,一个个细瞧过去竟发现还有那个叫采枝的婢女。
采枝站在婢女最前面,像是管事的大丫鬟,我朝采枝招了招手,灯火底下采枝顾盼左右,确定我是在叫她以后,两步走过来撩开芙蓉帐子问道:"姑娘有何事?"
我拍了下手,告知其他婢女:"你们都退下。"
小丫鬟们一个接一个颇有秩序的出门,采枝望着她们背影,待人都走完了,缓步走到茶案边沏了杯茶,她把茶捧给我。
采枝的眼睛细长清秀,捧着茶的样子特别像丹顶鹤,在我接过茶时,采枝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个名字。
"裴固。"
她说的轻,但咬字十分清楚,说话时眼睛只看茶盏,像极自言自语。
我不晓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便没有说话。
采枝开始直视我的脸,半晌脸上绽出一个笑,柔声道:"苏姑娘,这是江南茶,能静气安神,喝完茶早些睡,奴婢在边上给您扇凉。"
我问采枝:"你来桓王府多久了?"
采枝伺候我宽衣,将衣服搭上架子,边捋平衣上褶皱边道:"婢子成化二十六年来的王府,如今在府上待了快两年了。"
"那么你可听过杨幸是谁?"
采枝捋着衣裳的手一顿,半晌语气平淡的答:"婢子听说过,她是杨御史的姐姐,六年前嫁给江yin王,曾是名满京都的画师。"
采枝回首望着我,妩媚眉眼婉转一笑,问道:"姑娘想不想听听有关她的事?"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道听途说来的故事,当不得真,我托着下巴望向采枝,道:"你说说,左右睡不着,就当听故事好了。"
她搬了把凳子坐到chuáng边,半靠着chuáng栏歪头问我:"苏姑娘有没有听说过姑山秋猎图?"
"子端先生的传世名画,我曾有缘观瞻,子端运笔水墨已臻化境,那副画又是他收笔之作,想必价值连城,难道今天与画影楼一起烧掉的画里就有这幅?"
采枝仍是歪着头靠着栏杆,声音淡的像水:"画影楼最顶层的钥匙是桓王殿下亲自保管,除了他没人知道楼里究竟有哪些画,婢子也不知道,奴婢提到这幅画是因为,当年消失百年的姑山秋猎图横空出世,没人能判断这幅画究竟是不是子端真迹,沔城的杨幸北上真意馆求学,初到京城的那天,正赶上江yin王派人把姑山秋猎图送到真意馆让当世名家鉴别真假,江yin王有令,若得到的那副画是假,便让人就地烧了,不必再带回王府。
"真意馆是当世最顶尖的画馆,馆中画手分十六等,即使是馆中最低等的画手,亦比民间资质平庸的画师们qiáng上百倍。杨幸当年十九岁,在分等级时,她被排在第六等,距离顶尖有很大一段距离,可是当时谁都没到。这么一个小姑娘,一个普普通通的六等画师,会在鉴别姑山秋猎图时,辩的当世名家们哑口无言。
"老家伙们一致认为那副画是假的,虽然杨幸说得头头是道,但时风敬名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鉴赏画。这幅画在这几百年里,被虫蛀过,被霉染过,沾过泥,带过土,数九寒天里可能是路人的一把柴火,饥寒jiāo迫时抵不过一只馒头。一句话,这画留存今日着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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