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黑入夜,华灯片片亮过夜空星,酒肆,烟花巷,摊贩未收的街市,比白日里还要勾人。直到丑时将尽,这座偌大的城才寸寸暗去。
小漳路,睿王府,最大的一处花园里,此时竟无一人值守。
玉戒指叫夜风吹凉,手心的三颗珍珠却捂得暖热,口中无声,心中数着光景。
一张机,幽魂难觅怨声悲,两张机,楼台皆空燕来去,三张机,秋风侧立恨迟迟,四张机,残钟催晓盼君归……
直到九张机,园中落下一影。
青衫微摆,一张面容映着隐涩的月光。
围廊开口处有三层小阶,阶上之人微动,一步步从昏暗中走出。过廊檐,又下台阶,踏入这一地清辉。
容落云垂手而立,没有什么表情。
那人定住,足足默了半晌,才沉声说道:“小蘅,别来无恙。”
第75章
更深露重, 园子里冷风飕飕, 一树秋海棠被吹得直打摆子。睿王见容落云衣衫单薄,侧个身, 领对方进了东边的小暖阁。
下人全遣走了, 得自己寻引火奴, 再自己点燃几盏小灯。容落云在门边立着,甫一亮起来, 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在门板上。
睿王道:“小蘅, 坐。”
容落云未动,反应慢吞吞的, 半天才迈出一步。不怨他, “唐蘅”这名字十七载未听过, 生疏得很,忘记原是他的本名。
从前,爹,娘, 姐姐, 都这般唤他。数步距离, 他踱到桌边落座,桌面盖着一张压纹的凌锦,边缘垂着绦子,他悄悄地拢在两手中把玩。
睿王就着灯火看他,一直没移开眼睛。
容落云颇觉不自在,垂着眸, 而后伸手去够桌上的茶盏。睿王回神,端起一把圆肚的金壶,亲自为容落云斟一杯茶。
容落云啜一口:“劳烦三皇子。”
这是他今夜的第一句话,轻飘飘的,没几份诚意,倒是含着些敷衍。睿王一怔,低头给自己也斟一杯,道:“从前一向直呼其名,唤我孟霆元。”
他看一眼容落云,对方不吭声,显然以沉默来抗拒。
“还记得么,你曾为我伴读大半年。”孟霆元温声说,“有一回,太傅出题目考我,你在殿外等了一炷香的工夫。”
容落云说:“时年五岁,我记不清了。”
孟霆元抿唇淡笑,抬手放在桌上,摊开,掌心躺着三颗珍珠。“可你记得这个。”他道,“这是我们的把戏,一颗在偏殿见,两颗在西墙见,三颗在花园见。”
容落云缄默不语,孟霆元继续道:“今日打街上过,三颗珍珠接踵而至,我险些控制不住推窗看看。这些年我时常想,你长得多高了,生一副怎样的面容……”
孟霆元沉声讲着,字句恳切,却见容落云无动于衷。他动了动手,探过去,试图抓住容落云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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