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熙怔怔看着他们,笑了两声,颓然松开手,拧身就走,一向沉着冷静的人此刻居然跌跌撞撞,一直到了玉阶下。慕隐兮见他神色绝决,似绝望,又似癫狂,终于一阵猛咳,又扑的吐出了一口浓血。
王爷,王爷,你始终,都不曾吐露自己真心。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你心中所求。
你心中要的,难道真是朗墨么?
慕隐兮摇头,唇边浮出一丝苦笑。
怎会呢?你要的,始终都是……
勤政殿在火焰中扭曲着,火依然在咆哮,远远的,杨公公的话穿风而来。
“来人----慕隐兮封为内侍总管,即刻拖去执宫刑!”远远的,苏公公的话穿风而来。
“王爷,不可呀!”跪在原地的众人脸色急变,脱口惊呼。
慕隐兮却好似没听见,只立在玉阶之上,愣愣看着脚下大理石,人已恍惚。
往昔的话语穿风而来,如此清晰----
隐兮,你是我拥有的一块宝,千金不换。
如今这块宝,自是到了长埋黄土之时了。
他一低头,赫然淡青色袍子上早已染了一片血迹。他立即掩住嘴,却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血竟然从指尖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鸿嘉八年十二月十六,武宗容桓战死沙场。
转年一月初十,哀王容熙登基为帝,年号永康。
登基大典上,万众瞩目的新帝黄袍珠冕,姿容俊朗,眉目间却丝毫不见意气风发之色。
皇帝身边执礼宦官一身墨绿,秀眉清容,亦是神色淡淡。两人座上阶下,望着百官叩首,齐呼山河万岁。
待宫礼结束,宦官屈膝上前,扶起龙椅上的新帝,皇帝一只手却忽然抚上他的唇,耳边响起一声低笑:“从今夜起,到朕龙床上来,让朕好好疼疼你。”
宦官神色未变,伏在地上,头深深地叩下去:“奴才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断鸿声里看斜阳
山远近,路横斜。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野荠花。
不远处酒旗斜矗,一家小小的酒坊,在这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格外显眼。
一位男子一位女子,身后跟着兩个活泼可爱的孩童,店小二一甩褡裢,上下打量这一脚踏进店门的四人。
这男子五官平平相貌寡淡,脸色泛着蜡黄,女子却是明艳夺目,身后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约莫五六岁,小的年幼一些,却都是粉雕玉琢,可爱得很。
而那小女童却是雪肤玉貌,小小年纪便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店小二还未开口,那男子便道:“一壶清茶。两碟小菜。”低头看看两个孩童,复又道,“再来一盘糕点。”
“好嘞!”店小二敞开嗓子,端的是悠长清亮,“一壶清茶,两碟小菜,一盘糕点----”
吆喝声里,那几人便找了最角落的位子落座了,姿势雍容规矩,全不像身边那些粗眉大汉敞着两腿,没个坐相。
许是有人注意了这一点,立即有人热络地搭话:“这小哥儿,打哪儿来,到哪儿去啊?”
那男子眼眸一转,竟是清华四射,与那并不出众的相貌形成了鲜明对比。“从来的地方来,到该去的地方去。”
“呦,这话我可听不懂了。”那大汉挠挠头,到底是热络的人,并不着恼,只是絮絮说道,“只一句,眼下这时候不大太平,小哥儿又带着个娃子,这一路上更要多个心眼儿。”
“不大太平?”男子唇角隐隐浮现了嘲讽的笑意,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不是很好么?”
“大赦天下倒是不假。可是,到底有那么些人,皇帝不肯放过啊……”大汉一口热酒,脸愈来越红,声音却压低了,“听说洛阳城门外,至今还挂着先帝的人头呢,那情形,可真是吓人。”
那男子神色不动,身边的女娃却是哇地一下子哭了出来。
“呦,对不住,对不住。”大汉急忙赔不是,“吓坏了你家女儿,唉……莫说你家女儿了,洛阳城里老百姓成天打那人头底下路过,还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
“你说说,这大热天的,都俩月过去了,这人得烂成什么鬼模样了?”大汉摇摇头,“听说这新帝,便是前些年当街发疯的七皇子,唉唉,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小哥儿,你说这命数,真他妈的看不透啊,谁知道下一秒就由疯子变成了皇帝呢?”
女童哭得哇哇地,上气不接下气,梨花带雨,手一扬,便将小菜啪地打到地下。
男子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温声哄着,手却悄无声息地捂上她的小嘴,女童似是明白了什么,抽泣着,渐渐不再哭了。
走出那家酒坊,男子一跃上马,两人一骑,兩骑一路而去,掀起万丈尘土。
“少爷……少爷他真的……”树鱼抱着澄儿催马前行,眼泪却是簇簇流下不可遏止。
身旁的容桓面色惨白,抖着唇不发一语,只是一鞭子一鞭子地抽打着骏马。
那一日醒来,睁眼发现周围早已换了天地,军营大帐换做了山野村庄。
“这两个月你一直在昏睡。”榻边树鱼抱着曦露挤出一丝笑来,丝毫不复当年明艳清澈,“有些事情,你要想开啊。”
“剑谜呢?司湘呢?”他瞪着眼,干喘着气蹦出一句。
“司湘伤重体弱,我和剑谜决定将她秘密送往漠北云舒隐居之处,让她余生安定,远离纷争。至于剑谜……”树鱼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再也强撑不住,一行清泪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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