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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眸黯淡，仿佛蒙了一层尘埃，愈发让人看不清这个世道的运行法则。

唐季琛伸手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揉着她的发，沉醇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无奈，"我知道你很失望，但身为父亲，爸对思琪终究不会坐视不理。如今妈又以自己的生命作威胁，身为丈夫，他更是无可奈何。"

"我懂。"秦桑嗫嚅，人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可是我不明白，要是人人如此，以权谋私，那法律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她自认自己没有那么神圣要去伸张正义，她也知道唐家不会真的对唐思琪做到袖手旁观，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作恶者只是简单地被送往另一个国度重新生活。

这一切都和她的认知大相径庭，着实让她无法接受。

她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垂在身侧的十指缓缓蜷起，握紧，目光泠泠地盯着眼前人，冷声质问，"要是青青这次真的怎么样了，妈还是以死威胁，唐家的做法依然不会变，是吗？"

"不会发生你假设的情况。"

这般避重就轻的回答让秦桑囤积的不满瞬间膨胀数倍，仿佛面前站的是只可怕的怪兽，秦桑再次后退一步，"是不会发生，因为幸好有周宇卿在，青青才得以死里逃生。但要是真的发生了，唐家依然会动用私权，唐思琪依然能高枕无忧。难道唐家就是靠这样阴暗的手段走上今天的高位的吗？"

"桑桑！"低吼声中透着警告，唐季琛眸光沉沉。向她逼近一步，道，"我知道你不满意唐家这次的处理方式，但你现在也是唐家的一份子，我不希望你接受，但希望你能理解。"

"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要是身为唐家人就要是非不分，那我宁愿不要待在唐家！"秦桑像头小猛兽似的朝着他咆哮，要是她都如此，那还有谁能给她最好的朋友一个公道。

刹那，黑眸之间淬满了冰渣子。

"我权当你是生气才说这样的话，但我以后不想再听到第二遍！"唐季琛凉声警告，"这次的确是周宇卿救了顾青青。但你真当周宇卿是什么好人吗？他目睹了思琪纵火的全过程，要是他一心想救人，就不会让这场大火烧起来！而且，李熔暗中去调查过，餐厅周围是有摄像头的，但当晚的监控记录却无故消失了。"

"唐季琛！我本以为你是最无奈的一个，但我现在发现，你也和他们一样，毕竟唐思琪是你的妹妹，她还曾经为了救你而丧失了听力，你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遭受法律的惩戒。"秦桑勾唇一笑，慢慢讥诮。"但现在呢？你和我说的这些又想表达是什么？为了帮唐思琪开脱吗？现在监控记录消失，最高兴的不应该就是唐家？"

"你就这么看我？"唐季琛此刻的脸色已然沉到冰点。

秦桑脱口而出后就意识到这番话说的太重，暗暗咬着唇肉，但她的立场不容许她妥协，遂而空气仿佛冻住一般，谁都不说话。

??

接下去几天，也不知是谁有意回避谁，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这一幕悉数落在唐山南眼里，看着午后风和日丽，特意把秦桑叫到了后花园里陪他喝茶。

秦桑坐在一侧，垂着脑袋闭口不言，直到唐山南把泡好的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她才抬头接过礼貌性地道了一声"谢谢爸"。

"还在为思琪的事生我们的气？"唐山南开门见山地问。

秦桑不想让老人家不开心，眼神回避地回了声"没有"，可音量却低得像蚊子叫似的。

"我知道那位顾小姐是你的好朋友，你替好朋友感到不值是应该的，这件事的确是爸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改天你把那位顾小姐约出来，我请她吃个饭，也向她道个歉。"

对于唐山南能说出这番话，秦桑很是意外，但这件事岂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

"但我也知道，这次思琪做的是蓄意杀人，我的道歉对你们来说肯定微不足道，可当时的情况，我真的很矛盾。"唐山南望着远方轮廓清晰的山脉，继续喃喃自道，"一边是亲情，一边是良知，当我看到阿榕撞墙的那一刹那，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对思琪有多亏欠，子不教父之过，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能教好她，我不希望她的大好年华从此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度过，所以我选择包庇她希望她能重新来过。"

秦桑能够理解唐山南身为父亲的心情，但世上哪个罪犯身后没有父母，他们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女身陷囹圄。如果只是因为这些人无权无势，所以他们才为自己的罪责而获刑，那法律就真成了无稽之谈。

"爸，我不是想把思琪逼上绝路，你这次是给了她机会，只是谁能确定，她会不会真的悔过自新？而我的朋友所经历的，是死里逃生。"

"你放心，她独自在国外的生活也不会比监狱好过。难道阿琛还没告诉你，在思琪出事后，他就已经冻结了思琪名下所有的账户，现在她在国外要想生存下去，只能靠自己的双手。"

秦桑怔住，唐季琛还真没告诉过她。

虽然唐思琪对英国并不陌生，但过去她的身后有唐家支撑，她可以为所欲为，但如今她是真的成了唐家的弃儿，一下从高高在上的公主生活掉到生活的最底层，要想在异国他乡重新站起来，的确是不会比蹲监狱好过。

唐山南见她沉默，心中了然，好言相劝，"你们小俩口这几天冷战我也看在眼里，但是桑桑啊，这整件事情阿琛并没有错，所有决定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他夹在中间最是为难，希望你不要再怪他，爸也不希望你们之间因此而有了心结。"

想起那日的争执，秦桑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更加懊悔，她应该选择相信他的。

其实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和她一样的，所以才会停了唐思琪的资金流，只是后来因为方榕的逼迫和唐山南的决定，整件事一锤定音，他所承受的压力肯定比谁都大，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理解，而在她眼里却生生地被误解成了自私。

"知道了爸，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秦桑莞尔应下。

傍晚，唐季琛准时回家吃晚饭。

饭桌上，秦桑偷瞄了他好几眼，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从何和他搭话，甚至一不小心被米粒呛得直咳嗽，他也视而不见，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吃好饭后钻进了书房。

这男人怎么比她还会闹变扭！

入夜，秦桑在房间踱了好几个圈，也不见他回房来。想着要是和前几天一样他都等到她睡着后才进房，那岂不是又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犹豫再三，秦桑还是打算拉下面子主动去找他，为了避免尴尬，她先去厨房温了杯牛奶。

"咚咚咚"

在房门敲响后足足过了三分钟，里头才传出一声"进来"。

打开门，秦桑端着牛奶走进去，就见唐季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后又看向电脑在键盘上打字，淡漠地问了一句"我马上要开个视频会议，你有事吗？"

言下之意，她要是没事的话，就赶紧走人。

秦桑气闷。稍稍用力地把玻璃杯放在他面前，"咚"的一声再次引起唐季琛的注意，突然的目光不由让秦桑心跳加速，佯装镇定地把杯子又向他移了些，"爸让我给你拿的牛奶，趁热喝。"

唐季琛"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一眼，视线又重新聚在电脑上。

真是无情！

秦桑无言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当手落在门把上时，耳畔传来一阵敲键盘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回头，软声叮嘱，"你也不要忙太晚，早点休息。"

下意识地认为他不会搭理自己，所以秦桑说完就开门离开，等唐季琛掀起眼帘看过去时，留给他的正好是关上的房门。

幽幽的目光落在眼前那杯奶白的液体上，削薄的唇上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秦桑回到房间，看着偌大的一张床，不由叹了一声，看来今晚又得她一个人先睡。

由着身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下去，所以在洗完澡后还是得涂药膏，不过之前这都是唐季琛的任务。而这些天冷战他已经完全罢工，秦桑只好自己艰难地对着镜子给背部上药。

倏地，外头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秦桑一怔，倒是没想过他会这么早回房，转念一想，他说过还要开视频会议，估计是回房拿什么东西。

然而，随着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浴室的门就从外面被拧开。

为了涂药，秦桑身上正一丝不挂，见到来人，迅速抽过一条大浴巾挡在胸前，疾言厉色地呵他，"你出去！"

唐季琛睨了一眼镜中那曼妙的曲线，暗暗吞咽了一口，逼退眸中的暗流，充耳不闻地径自上前夺过她手中的药膏，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背部扳转到自己眼前。

他略微粗粝的指腹带着药膏的清凉摩挲在她的肌肤上，秦桑不禁敏感地颤了颤，双颊绯红，至少之前在医院他帮她上药时，她只要趴在床上掀开病号服露背就行，但当下她除了遮挡在胸前的一条浴巾什么都没穿。

"还是我自己来吧。"秦桑实在颤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要去拿他手中的药膏，背上却被他一手摁住。

"别乱动！"他嗓音仿佛沁了水汽，朦胧中渐染暗哑。

秦桑不敢再动，更不敢看向镜子里这副暧昧的画面，只好耷拉着脑袋等他涂完。

当身体被浴袍裹住，秦桑抬眼见他要走，想都没想就叫住他，"你还没忙完吗？"

"嗯。"唐季琛沉沉地发出一个字音后就要迈开长腿离开，背部就袭来一阵温热，腰身被她紧紧抱住。

"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那天是我不对，其实你夹在中间比我更为难，我应该理解你的。却反而还怪你自私，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其实和我一样否则就不会冻结唐思琪的账户，对不起，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说完了吗？"唐季琛掰开她的手，转身面向她，泛红的双眼看得他心疼。

"说完了。"秦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以为他会多说点什么，却没想到他依然压着声线淡淡启唇。

"你早点休息，我去书房了。"

心脏骤沉，秦桑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道。"你还是不打算原谅我？"

"我不是和你说话了吗？"见她懵懵懂懂的，唐季琛失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真的有个会议要开。"

"那我陪你，我保证坐在一边不说话。"好不容易和好如初，秦桑一下就像块牛皮糖地黏在他身上。

唐季琛觉得自己的理智快要奔溃了，将她拉开，俯身贴到她耳侧，沙哑地说，"你先休息，你的伤还没好，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

怔忪须臾，秦桑侧头就发现那双幽黑的瞳仁中燃着点点星火，脸上刚刚降下的温度又重新回升，乖巧地退离了他。

烦心事没了，秦桑这一碰到枕头就能秒睡的能力不减反增，只是梦里全是唐季琛，而且还是梦到同他做着最亲密的事，情深之处，她的手抓在他的肌肉贲张的胳膊上，指尖全是他滚烫的体温，只是不知怎么地，为什么这样的感觉愈发真实？

陡然一个充盈，秦桑猛地惊醒，就发现眼前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